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------------ 第 一 章 腰缠十万贯,骑鹤下扬州。 扬州,几乎已经成为“花花世界”的代表。只要看过清朝文士李艾塘所写的“扬州画舫录”,就知道什么才叫“花花世界”了。 扬州画舫录,写的是乾隆中叶,扬州因盐致富的盐商,穷极奢侈的荒淫时代情景写实记录;也就是乾隆皇帝下江南(六度南巡)游玩、示威、制压的满清全盛时期;也就是文字狱杀人最多最惨烈的时期。 而现在…… 现在,是康熙三十七年冬季。 现在,上距多尔褒亲王下令屠城,扬州十日杀人百万,惨绝入寰,地为之不毛的血泪历史,整整五十二年。 五十二年----扬州又有了上百万人口。 五十二年前,全城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屋,除了满州兵和吴三桂的汉奸兵,没留下一个完整的活人。 杀死的人有八十余万,投河投井与及烧成灰的人都不算,光是尸体就有八十余万具。 现在,扬州又成了百万人的繁华城市。 走在街上,你已经看不见亡国灭种的历史遗痕。瓜洲镇的锦春园、倚虹园、净香园、趣园、九峰园……更是美不胜收;随园、临江宫、江都宫、十宫、镇南王宫……修复得比往昔更辉煌。人可以杀光,但扬州依然是扬州,它永远屹立在长江北岸,嘲笑那些想毁灭它的人。 风雪漫天,呵气成冰。 淮安府来的中型客船,缓缓泊上了东门码头。 连河冬日水枯,溜连停止,往来的船只并不多,码头上仅泊了三四十艘各式大小船只,活动的人甚少。 栅门里出来了几名巡捕丁勇,首先登船查验船上的客货,如狼似虎喳喳呼呼,似乎把所有的旅客,都当成歹徒奴才,态度恶劣得无以复加。 耽搁了老半天,并没查出任何逃税的私货,也没抓到半个有案的逃犯歹徒,这才神气地下船,允许旅客登岸。 张秋山带了从淮安雇请的长随,夹杂在人群中登上码头。 长随李四是个壮实的楞头楞脑大汉,背着大背囊紧跟在他后面,似乎怕把人跟丢,是个颇为称职的长随,一张朴实面孔布满了岁月留下的风霜。 右邻有另一艘不知来自何处的客船,抵埠的旅客也正在下船。 一般说来,从北面下放的客船,以江宁为终站,淮安至扬州则另有客船行驶。看邻船下船的旅客众多,大概是以扬州为终站的客船。 人潮在栅门口汇合,右首昂然挤过来三位旅客。 “晤!好俊的女扮男装美娇娘。”他心中暗暗喝采。 “老弟台请。”他闪在一旁含笑拱手相让。 皮风帽掀起了掩耳,露出光洁透红的脸蛋,有一双亮晶晶的明眸,留有鬃角,大辫子挽藏在风帽内。 尽管这位美娇娘穿了男施,外面罩了水湖绿夹披风,下面露出一双鹿皮半统靴,他仍然一眼便看出是女扮男装的女娇娃。 其实辨认并非难事,男人绝不可能留有鬃脚。 满清皇朝要求汉人投降的标记就是留辫子,留头不留发,留发不留头,前额必须剃光,发根剃掉一圈,所以绝不能留有鬃脚,一看便知。 有鬃脚便表示前额与发根都没剃,谁敢?除非打算不留头了。 这种留辫发式,最感到尴尬的人,是那些天生有络腮大胡子的所谓虬须大汉,变成了两截毛的怪物。所以前朝的留胡子的风气渐弱,干脆把胡子剃光以免麻烦。 美娇娃身后,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伙子,也是女扮男装;另一位是徐娘半老的仆妇,两人都背了包裹,手中还有大型提篮。 美娇娃瞥了他一眼,神气地超前昂然而行。 到了栅口,居然回头瞪了他一眼。 他已经是二十五六岁的壮年人,高大魁梧手长脚长,脸蛋也不难看,剑眉虎目颇有几分英气,是属于令人一见便有好感的人。 他穿得也不寒酸,藏青缎夹袍,外加大襟马褂,黑色六合帽,真有点文质彬彬的气质。 但看了他的身材,与及神光炯炯的星目,那点文质彬彬的气质,便被无形中抵销了。 他感到有点好笑,这位年轻的美娇娃,大概是昏了头,居然摆出纨裤子弟或者恶少神情向他示威呢! 不过,他对那双灵活的大眼,确也有相当深刻的印象,骄傲自负有几分才华的姑娘,大多数都具这种长在头顶上的灵活大眼。 ------------ 第 二 章 店中大乱,直至二更后人声才静止。 三更初,假公子章达方带了仆妇和待女,返店回到东院上房。 一个青袍外穿羊皮大褂的中年人,悄然推门入室。 外间里一灯如豆,假公子章达坐在桌前怒空满脸。 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 假公子向恭立在桌对面的中年人沉声问。 “是悍匪孽龙的匪党闹事。”中年人恭敬地欠身答:“小的人单势孤,不得不隐忍不加插手。事发的经过是这样的 “他将孽龙进入张秋山的客房,被张秋山逐出,以及悍匪大援赶到,所发生的经过-一说了。 “那张秋山呢?”假公子追问。 “不知道下落。”中年人照实说:“可能被悍匪们带走了,但小的不敢确定。” “会不会是阴阳双煞乘乱带走的?” “不可能,小的事后曾经接近双煞的住房,这两个女煞星仍在愤怒如狂。” “好可惜!”假公子苦笑:“阴阳双煞的散魄香如无她们的独门解药,不死也将成为白痴,落在悍匪手中,反而少吃不苦头,但……结果仍是一样的。” “要不要派人把那些悍匪格杀……” “不必,这些悍匪不但对我们没有威胁,反而会影响亡命徒的活动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那不是我们的事。” “小的记得。” “哦!姓葛的几个女人是何来路?” “小的无能,不知道她们的底细。” “好好留意她们。” “是的,小的已派有专人监视,另派人前往促请五湖剑客前来听候公子差遣。五湖剑客许福是熟知江胡秘辛的老江湖,他可能知道葛家众女的来历,他那些侠义道名宿朋友,可能有人知道她们的来龙去脉。” “你可以走了。记住,我不希望住处附近,经常有意外凶险发生。” “小的必定防患于未然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假公子挥手示意赶人。 中年人默默地行礼退出,行的是流行的满礼,跪右膝右手点地。由于神态自然,居然没有让人看了恶心的感觉。 十余名悍匪撤出淮阳老店,分三路向志城南撤走。 五名悍匪沿一条小巷急窜,风雪交加,连在街也罕见行人,小巷更是沉寂如死。 走在最后的人脚下沉重些,肩上扛了一个魁梧的张秋山,脚下沉重是意料中的事。 “三当家。”走在第二的悍匪向领先走的同伴说:“没捉住阴阳双煞,无法获得解药,把这姓张的小子带走,等于是死人一个,大当家会责怪的,怎办?” “突袭失败,不能全怪我们。”三当家口气不怎么愉快:“近身相搏,咱们谁也不是那两个女煞星的敌手,要咱们的弟兄在房舍里与他们拼命,你知道要断送多少弟兄?划得来吗?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没有可是。”三当家坚决地说:“反正人已弄到手,是死是活还不是一样的?我所担心的是女煞们追来,赶快脱离才是这一行的金科玉律……咦!罗兄弟呢?他……他怎么没跟来?” 罗兄弟,就是扛着张秋山的匪徒,身后,只跟来了三个人,就少了扛着张秋山的罗兄弟。 “哎呀!” 三个同伴同声惊叫。 “快回头找。”三当家焦躁地发令。 “三当家,恐怕不对。”先前与三当家说话的人,有点毛骨惊然地说。 “甚么不对?”三当家惑然问。 “恐怕……恐怕真被三当家料中了。” “我料中甚么?” “阴阳双煞追来夺人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咱们的人已经分激……” “不好!女煞们……” 后面不远处,两个人影依稀可辨,来势奇快,已可看到披风飘扬的形状。 “你们走得了吗?”女性的刺耳嗓音传到:“老娘要见你们那条死龙,他竟然敢向老娘下毒手……” “三当家心胆惧寒,一听便知是阴阳双煞追来了,立即断然发出散开隐身的信号,往防火巷中一钻,消失在黑暗的房舍角落里。 三更天,高踞城头的镇淮楼立在风中,死一般的沉寂,没有人踪,没有兽迹,扬州在沉睡中,真像一座死城。 附近危机四伏,城头、城根、民舍的屋上屋下、街巷暗影中、楼内楼外一共有三十余名高手布下重重埋伏,耐心地等候来应约的张三。 ------------ 第 三 章 一早,房门被拍得像有人用锤撞击。 张秋山拉开房门时,衣衫已经穿好了,仅披了乌云豹外袄。冷风刺骨,一大早被人拍门吵醒,真不是滋味,所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。 “你干什么?”他向怒形于色迎门而立的大煞直皱眉头:“单身女人猛拍单身男人的房门,是不是有意要我打见不得人的官司呀?” “老娘一大把年纪,你说这些混帐话反而显得太嫩了。”大煞余琼反唇相讥:“你制了我二妹的穴道,我不找你又找谁?” “哼!” “该你狠。”大煞余琼咬牙切齿说:“找到了靠山,狠是应该有的必然现象。” “少废话了,我张秋山不会有甚么靠山。反之,你找到了靠山,不然昨晚有你好受的了。” “昨晚没有那小混蛋插手,你早就死在我的七煞阴风掌下了。” “真的呀?好,咱们在院子里再拼……” “这笔帐以后算。我二妹……” “再过半个时辰。”张秋山看看天色:“她就会百脉融通。” “你” “我在她身上弄了一手鬼符障眼法,并没制了她的灵台穴,你穷紧张干吗呀?你走吧!”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o m 一听张秋山并没有制了二煞沈瑶的穴道,大煞恼羞成怒,这可是栽到家啦! “你这该死的……”大煞跳起来大骂。 身后,传来一声轻咳,有人突然飞射至,好快,无声无息在身后显现。 “好哇!有人犯了我的禁忌。”是假公子章达的语音:“决不轻饶。” “我……我是来找他……”大煞大吃一惊:“找他替我二妹解穴的。” “张兄,是吗?”假公子向张秋山间。 “是的。”张秋山含笑答。 “我看到她怒叫……” “她是情急。” “哦!你制了H煞的穴道?” “没有,只是用一种小手法唬人而已。” “你还不走?”假公子瞪着大煞叱喝。 大煞狠狠地瞪了假公子一眼,逃出三丈远,突又转身哼了一声,想发话却又被假公子冷森的目光吓住,终于一言不发恨恨地走了。 “章兄,你得提防她报复,阴阳双煞是有名的睚毗必报魔道难缠人物。”张秋山好意地说:“好像昨晚你教训了她,她很死你了。” “我知道,我不怕她。”假公子信心十足地说:“怎么,不打算清我进去坐坐,要我站在外面喝西北风?这是待客之道吗? “你敢进来?”张秋山怪笑。 “我为何不敢?假公子反问,神色丝毫不变:“你不会也在我身上弄什么小手法吧?” 我怎敢?二煞沈瑶是个甚么都不怕的女人,也甚么都不在乎,在她身上毛手毛脚,她认为毫不足怪乎常得很,至于你 “我怎么啦?” “你的发根前额都剃了” “这……” “有婆家了吗?” “啐”假公子突然脸红耳赤,暴露了女性娇喷的本能,男子气概一扫而空。 “还敢不敢进来坐?”张秋山大笑:“哈哈!你要是有勇气踏入一个浪人的房中,天下大可去得。” “天下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。”假公子一挺胸膛,大踏步往房里闭,硬向他的身前闯。 张秋山反而输了气,赶忙闪在一旁让假公子入室。 外间寒气袭人,没生有火盆。 桌上有半壶冷茶,店伙还没来收拾。 “我去叫店伙彻壶茶来。”他反而有点拘束:“昨晚打打闹闹,店伙都知道了,不敢前来打扰。” “不必了,一早喝甚么茶?”假公子自己拖凳坐下,脸上红潮未退:“料想魔女不肯干休,所以一早赶来看看,果然被我料中了。到扬州有事?” “路过而已,打算休息三五天。”他在对面坐下,穿妥外袄:“准备前往苏州。” “听说江苏巡抚宋仲牧是个好官,幕客中有不少人才,我有心去投奔他谋一份差事,文才武功方面我都有良好的根基,也许他能用我。” “老天爷!你像个混口食的游幕穷酸吗?” “游幕的人并非个个都是穷酸,毕竟这是读书人相当不错的出路。” “读书人?”假公子的嘲弄口吻。 “我可是不折不扣的秀才身分。”他正色说:“读书不成,学人无望,进上成空;然后是学剑不成,只会与匹夫流氓争强斗胜。想想日后,觉得游幕倒也适合我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材料,所以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 四 章 张秋山从百宝囊中,取出一块高四寸宽三寸的银铸符牌,中间铸了两个字:忠义。左面是日形图案,右面是月。 “你先看看,就知道在下的来意了。”他将银符牌抛在老人脚前:“飞龙天魔陈伯刚,不要说你不认识这块忠义将牌。” 飞龙天魔脸色大变,似乎浑身抖了一下。 “廿年前,江南发出了两件大事,一文一武。文,是昆山顾家大明遗老的叛奴告变案;武,是金陵江南忠义案。 这是忠义军的虎符,共铸了十二块。你盗取了一块,因此导致江南忠义案死亡三百八十人。你也因此而获得百万丧心病狂之财,然后在江湖横行霸道,以掩饰你的罪行,表示你与这大案无关。 廿年后你改名遁隐扬州,做你的地方富豪。陈伯刚,我说对了吗?你不加甚么补充?欲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你不会赖债吧?” “你是……是谁?”飞龙天魔沉声问。 “忠义军在江宁暗图大举,十二位志同道合的志士中,有一位报应神崔方远,事败后战死牛首山,他是家师叔的族侄。你,那时是义军的南路总先锋,也负责监管由各地志士捐献而来的百万军饷与军械。预定举事的前三天,你盗取了崔方远的虎符为证,夜入两江总督衙,向总督舒穆禄图海告变,派手下心腹死党七个人,替官兵带路搜杀十二路敢死队,忠义军因此全军覆没,战死与俘杀的共有三百八十人。 尔后两年之后,被株连搜杀的男妇老幼,与及嫁祸破家被杀的无辜,总算已有一千出头。你吞没了百万军饷,你那七位心腹事后也被你杀掉灭口。可是,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,崔方远毁家急难,捐出全部家产,早年窖藏的官银,五十两的元宝皆另刻了暗记。你并没把那些有暗记的元宝改铸,八年前有人在杭州发现了三只有暗记的银锭。 在下去年受家师叔的嘱托,着手调查这件事,足足花了一年岁月,从杭州循线索查至京师,这才获得确证,知道元宝的主人仍在江南。 京师小西天勇襄府还有一些人没死;图海死了十六年,他手下的家将仍有一些人在世。 他的儿子额沁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半白痴:虽然袭击了爵位却不配做官,所以在勇襄府像养猪一样有一天活一天。 我找他并不难,不到一个月,我就从那些老家将口中,查出你卖主求财的无耻勾当。之后,便是找你的踪迹,你躲了十年,能躲得了吗? “你混蛋!这怎能算是卖主求财?”飞龙天魔顿脚大骂:“我本来就无意参加他们造反,当然没有主从的名义。在公,我是替朝廷立功……” “我可不管你替谁立功,也不问谁造反。”张秋山打断对方的话:“那不是我愿过问的事。我只是一个游戏风尘的江湖行道者,可是并不怎么无私正直的浪人,管了闲事颇为重视有始有终,所以我花了一年工夫找你,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你。此期间我花了不少金银,雇请了不少三教九流朋友,玩弄了不少手段和计谋,总算心血没有白费,很值得。” “原来扬州近来所发生的悬疑事故,都是你这狗东西玩弄的手段和计谋?” “不错,比方说,神秘人物打探杨州豪门土霸的根底;散布地状传单;向过往的江湖朋友骚扰;恐吓公门治安人员;调查十大富豪的底蕴,嘿嘿……真花了不少金银,不但请了不少不知底细的人参予,我自己也以各种令人莫测高深的化身活动,终于逼你采取行动。你这位瓜洲镇第一富绅陈老太爷陈天样,明里登上了私有的画船游苏杭。暗中躲到这座神不知鬼不觉的木屋避祸。陈老魔,祸是躲不过的,是吗?” “去你娘的!”飞天老魔怒叫:“我以为是什么诸天大菩萨来找我,以为是某个实力强大的人物来揭我的底,甚至以为是京师内务府派人来掘我的根,呸!原来是你这么一个小有名气的混蛋小王八在捣鬼。 你雷神的名号,只能吓唬几个下九流痞棍,居然胆大包天,替罪该诛族的叛逆出头,找上我飞龙天魔头上来了,你真该死一万次,你……你……” 老魔愈说愈冒火,怒火发如山洪,结果是可以预见的,一个失去理性的唯一的行动,是立即诉诸武力。 剑出鞘幻化为霹雷惊电,看到剑光锋尖便已近身,怒极出手誓在必得,这一剑已注人老魔的十成功力,剑上幻化的熠熠光华与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,已明白被显示出无可克当威力。 ------------ 第 五 章 分帮的人先后陆续赶回,所有的人皆严阵以待,风吹草动也令人骚动不安。 先前入侵的人,大胆地把警哨掳走,真正武功高强远追的人并不多,脚下不济的人根本就不知该往何处追,追也是虚应故事,走不了一两里便撤回。 总帮来的三个人都不曾返回,农舍内严阵以待的六七十名弟子,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安。 与一个丝毫不知根底的人拼命,而对方又那么武功骇人听闻,要说不怕,那是欺人之谈。 这些自命英雄好汉不可一世的人,其实没有几个可以称得上英雄好汉,真要面对死亡的威胁,就英雄不起来了。 勇气随时光的消逝而逐渐消失,愈拖得久愈心惊胆跳。 四更天,岸旁停泊的三艘快船有了动静,中间那艘封闭了的舱蓬内出现火光,随即火舌破顶而出,照得河湾一片通红。 船上的人救火,岸上农舍也有人赶来扑救。 大乱中,农舍的后面白影出现。 共有五座农舍,每座农舍皆有十余间厅房,六七十个人,那能全部加以防守? 白影手中有一把钢刀,映着火光,发出慑人心魄的刺目光芒,闪动着令人胆寒的焰波。 一声震天长啸,白影人刀浑身一体,像一阵天风狂飚,刀过处血肉横飞,四名闻警现身阻敌的人,像是被狂风刮倒了。 冲入第一栋农舍的后院,有如虎入羊群,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强敌已登堂入室。 有些人莫名其妙地被砍倒了,不知那一个是敌人,屋中黑暗,走动的人先后遭殃,死得糊糊涂涂。 第一栋农舍起火,第二栋火舌冲上瓦面,第三栋…… 火光烛天,没有人救火,被白影八方冲杀得七零八落,惨嚎声惊心动魄,鬼哭神嚎令人胆落。 白影终于脱离火场,沿小径南行,倒拖着血迹斑斑的刀,大踏步不徐不疾泰然走路。 五个帮众在外追上了他,刀剑齐向前抢。 白影倏然转身,扬刀待敌。 “我不想把你们杀光。”白影声震耳膜:“留一些人做见证。既然你们追来了,每人留下一条手臂。” 五个人反而不敢冲上,半环形围住了他。 “你……你好狠!”面对面那位中年大汉凄厉地叫号:“屠杀了本帮这许多弟兄,你到底是谁?” “张三。” “你……” “血债血偿。” “为了一个不值几文的贱贼,你竟然用本帮这许多人命来偿付……” “神偷李百禄在张某眼中,不算贱,就算他是贼,你们也绝对无权逼死他。” “本帮……” “我知道,贵帮有三十以上分帮,人数决不少于三千之众,高手如云,威震江湖,我张三只有一个人。但我有的是时间,不管何年何月,白昼或黑夜,只要看到贵帮的人,我会一个个送你们去见阎王,直至连根拔掉你们这些杂种的基业才罢手。” “你……” “混蛋!事已至此,你还打算和我讲理吗?上!”白影张三厉叱。 大汉的剑刚要进招,刀光已电耀而至。 剑狂乱地挥向及胸的刀光,刀光突然下沉、斜掠,刀过无声,大汉握剑的手已脱离躯体。 一声厉叫,两名大汉扭头撒腿狂奔。 逃得最快的大汉远出卅步外,以为自己腿快幸而逃出险境,百忙中扭头一看,眼角瞥见刀光一闪,脊梁便挨了一刀背,向前猛栽。 背心被白影踏住了,冰冷锋利且血腥刺鼻的刀尖,轻贴在颈侧。 “用口供换你的命,咱们做一笔交易。”白影张三的语音直贯耳膜。 “放……放我一……一马。”大汉丢掉手中刀,不敢移动,发狂般厉叫。 “我要口供。” “我……” “贵分帮主闹江鲨,为何不在堂口?” “这……” “你可以胡八道,但记住命是你的,你不要命,谁也无奈你何。” “他……他在府……府城。” “他不管你们的死活?明知今晚我张三一定会来找他的。” “我……我只知他……他来了贵……贵宾,同留在城里的,还有总帮的几位主事大爷。” “哦!贵宾在何处?” “我……我真的不知道,我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 六 章 蜀冈,在府城西北四五里,是本城的名胜区,冈名有好几个。冈绵绵四十余里,西接仪真与六合县界,东迄茅英湾,据说地脉与蜀相通,鬼话连篇。这里,也是隋朝宫苑的所在地。 世事沧桑,目前这一带成了乡野,仅留下三五座年久失修的故宫苑,官府派了些老弱役卒看守供游人凭吊。 春天,这里就成了春游的好去处,但目下隆冬季节,白雪皑皑人兽绝迹。 在这一带居住,没有田地是难以生活的,除非年轻时嫌足了钱,在这里养老做寓公。 至大仪乡的小径穿冈越阜,径旁全是冰封的树木,杳无人烟。春日,这条路却是车水马龙,去游隋宫故苑的雅客络绎放途。 路旁一座小冈下,一栋两进的古朴茅舍,孤零零地儿立在雪中,柴门紧闭不见有人在外走动。 一个全身白的人,突然出现在门外,不知是从何处来的,附近没留下足迹。也许他是神,悄然飞降而下,所以没留下足迹。 久久,他丝纹不动,像是凝结了的雪人。 久久,门内有了动静,传出一声轻响,檐口的冰柱统统下坠。 “要进来你就进来吧!反正你是一定要进来的。”门内传出苍老的语音。 “谢啦!”白衣人说:“你是前辈,未获前辈批准,晚辈岂能失礼乱闯?” 他是张秋山。 已是近午时分,他花费了不少调查工夫寻找线索,找到了此地来了。 掀开防风的苇帘,轻轻推开柴门,他毫无顾忌地登堂入室,顺手带上大门。 草堂设备简陋古朴,八仙桌的上位坐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,手边搁着一根乌木寿星杖。 老者一双老眼已呈现朦胧,略带青灰的、皱纹密布的脸膛,说明老者的健康状况大有问题。 他所穿的羔皮外袄大概有十年以上的岁月,似乎已不适合老年人保暖;也就是说,老者的经济状况不住,不是在此地纳福的寓公。 桌上,放着一只手炉,那是竹制的取暖用具,大众化的冬日取暖恩物,可能随身携带,也可以塞在被子里取暖热脚。 “彭前辈请了。”张秋山郑重地抱拳行礼:“来得鲁莽,前辈海涵。” “你认识我?”老者彭前辈颇感诧异地问。 “不认识。”他坦率地说:“前辈成名威震天下,晚辈还没出生呢!接引使者彭独行失踪十一年,声威犹在,接引浮香依然是迷魂药物中,首屈一指无出其右的绝品,江湖朋友闻名战栗的独门奇药。” “这……你怎么知道我隐居遁世的地方?” “前辈并非隐居,更不是遁世。” “你是说……” “前辈要听老实话?” “是的。” “挟持。”张秋山信心十足地说。 “这……” “九真仙姬不在前辈身边。” “唔!你好像完全了解老夫的根底。” “晚辈浪迹风尘,确曾在博闻强记上,下过不少工夫。前辈的大名称独行,其实与九真仙姬许九真是一双红尘佳侣,除非九真仙姬出了意外,她不可能不在前辈身边,坐视前辈在此地过孤单凄凉的老境。” “你到底……” “今早有十二个身手极为高明的人,各持一具施放接引浮香的喷筒,光天化日侵入客店,掳走了晚辈几位朋友。 晚辈循迹追查,擒住三个乾清帮地位颇高的人,在一艘船上用略为巧妙的手法;得到确实的口供,招出供给接引浮香的人是凌霄客方世兄,那十二个人也是凌霄客的爪牙,乾清帮只负责派人潜伏策应,并未出面参予。 而且,要擒的人是晚辈,而非晚辈的朋友。至于为何不向晚辈下手,而改向敝友行凶,他们就不知究竟了。 他们都认为那时晚辈恰好离开,失去机会而改弦易辙,改在敝友身上打主意,确否他们也不敢断定。 由凌霄客身上,晚辈想起了前辈,他是前辈的知交好友,有人五年前在瓜洲镇城内息浪庵北首,看到他在一座大宅出入。” “不错,他住在瓜洲镇。”接引使者的老眼中,突然燃起仇恨的火焰。 “晚辈登堂入室,发现全宅只有十一二名老弱奴婢,略施小计,便找出其中唯一会武功,而且内力火候极为精纯的人。”张秋山一直留意对方的神色变化,似有所得。 ------------ 第 七 章 城外东南由,运河旁的吉祥窟。后来改名为智珠寺。那时,约有三十余名比丘尼在内修行。 这些比丘尼,有一半是带发修行的妇人。 在运河两岸的水上朋友心目中,吉祥庙是藏污纳垢的地方,尼姑们不是在苦修,而是在享福。 它不但不是佛门清净地,而是别有用心的男香客们,续燕萨的销金窟。这些人不怕我佛有灵,不信雷打火烧。 其实,扬州的风月场所多如牛毛,甘四桥处处都有广陵春,花国艳姬比江宁秦淮河的名花还要高一品,画防琐宫也比秦淮画肪华丽多多,连一个撑画舫的姑娘,也白白嫩嫩风姿绰约。 偏偏就有一些丧良心的人,和那些佛门叛徒污秽佛门净地,这种人的心态,的确令人难以理解。 吉祥庙附近名义上是乡野,其实沿河岸建了不少民宅,甚至建有一些别墅型宅院,陆上有桥水上有船,往来十分方便,距城又近,形成龙蛇混杂的藏污纳垢地带,治安人员最感痛,油水也最多的脏乱区。 吉祥庙北面百余步外,濒河与建的那座广陵园,不但建有亭台花谢,也建了私有的码头,经常有各式船支停泊往来。 广陵园的主人方大老爷方武陵,正是扬州十大富绅中的一个,以船运起家,拥有百十艘百石货船,把江南的名产续罗绸缎,从苏州运往山东京师一带批售,获利甚丰日斗金,在府城神气极了。 没有人知道这位方大老爷,是一位江湖武功惊世的豪霸,更不知道他是十余年前的黑道恐怖魔星。 凌霄客方世光的事迹已渐被江湖朋友所淡忘,因为他已失踪了十余年。 广陵园,平时园门紧闭少有外客往来。 往来都从水上来去,来去也以夜间为主,所以一年四季的白天里,很难看到园门有人出人。 神愉李百禄曾经花了些工夫,调查方大老爷的根底是不是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?谁也不敢料定。 神偷已经死了,或者失踪,这件事得由雇请神偷的张三来查明。乾清帮死了许多人,为杀死神愉而付出惨重的代销。 这件事还没了,风云正紧。 出现了许多神秘人物,半天中,有不少牛鬼蛇神失了踪,江湖朋友人心惶惶,有些机伶鬼腿快,匆匆忙忙远走高飞避风间,乘船走更快更方便。 广陵园一如往昔沉寂,未受波及,因为方大老爷不是江湖人,不会武功,是富绅,江湖风暴吹不到他身上。 他是府城有身分地位的人。 申牌时分,一艘小乌蓬沿河向下放。 运河从城东北绕城东而过,向西南一折,两三里便是吉祥淹一带河面,不足十文宽的河面水流并不急,冬日本来就是水枯期。 两岸垂柳成行,垂丝看不到一丝新绿,叶叶半枯的柳丝迎风摇曳,船沿岸下放,逐渐接近了空阂无人的广陵园私有码头。 码头泊了两艘乌篷,一艘游河船,两艘代步的三桨快船。看不到半个人影。 像这种人丁稀少的郊外大宅,正是进行神秘勾当的最佳场所。 广陵园的船只,从不与乾清帮的船只有任何瓜葛。广陵园方家的人,也从不沾瓜洲息浓魔那家大宅的边。 因此从任何角度侦查,也无法查出三者之间有何牵连。 白龙姜海住在瓜洲的大宅内。是凌霄客的死党同谋犯,居然也不知道凌霄客的另一秘窟是广陵园。 可知陵霄客狡免三窟的防险工作,做得十分成功,连亲信同谋都被瞒在鼓里。 情势总算明朗化了,凌霄客不但与乾清帮有勾结,而且可以借用乾清帝的人为非作歹。 更重要的是:凌霄客可能暗中与飞龙天魔有往来,甚至可能是飞龙天魔的走狗。飞龙天魔支持凌霄客坑害好友接引使者,暗中可能得到不少好处。 飞龙天魔受伤逃掉了,当然不可能躲在瓜洲第一富绅陈天祥的大宅里等死,要找老魔的线索,只有寄望凌霄客身上了。 凌霄客掳走了三位姑娘,按理藏处该在房屋众多的广陵园,这是不为外人所知的秘窟。 但派出杀援引使者的八个人失踪,其中包括霄客的儿子方玉。 后续前往往的人,当已发现接引使者的坟墓了,广陵园的底可能已泄那么,老奸巨滑的凌霄客,还敢把人藏在广陵园? 船缓缓驶过广陵园码头,亲自操浆的张秋山扮成水夫,破烂的穿章十分契合身分,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 ------------ 第 八 章 江南一枝春是个江湖名女人,一个美中略带妖味的女人,言行举止经常受到卫道人土的非议。 但大多数江湖人都知道,她不是一个随便乱来的放荡女人。 尽管她与三教九流的人都谈得来,说说俏皮话不伤大雅,真要恶形恶像,她可能反脸不认人,所以风评颇佳。 没有人把她看成荡妇淫娃,都知道她是个不怎么介意礼教束缚,带有几分豪气的漂亮武林英雄,江湖女杰,风流而不下流的人,与她亲近保证如沫春风大家愉快。 她被掳囚在地牢内,仅有两个人向她盘问了一些并不深入的问题,比方说:“家世、出身、朋友等等。” 她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,所以并没受到虐待,对方对她并不重视,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女人,利用价值有限得很。 谁救走她的,她毫无印象,刚要清醒又被拍昏了,乌天黑地一无所知。 神智终于完全清醒,她发觉自己躺在一堆乱草中,草霉气息加上汗臭尿臭,令人欲呕。 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她讶然叫,一蹦而起。 “你可醒来了。谢天谢地。”对面传来她并不陌生的语音。 是长春公子,衣衫凌零躺在对面的草堆里,神色有点委顿,但英伟的气概仍在。 “咦!你?这里……”她楞住了。 “这是权作囚室的村屋。”长春公子说:“土墙厚实,小偷鼠窃最讨厌这种土墙,挖起来十分费事。窗小门外有看守,逃走不易。” “你怎么也……” “路姑娘,你大概什么都记不起来了。” “记得什么?”“你被擒的事。” “怎么不记得?这些混蛋用迷魂药物,把我囚禁在一间地牢里,里面囚了好些男女,其中有火灵官、卫霄鹤。两个家伙盘问了好些琐事,似乎对我相当优待。天杀的!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?” “后来呢?” “外面天动地摇,看守的贼胚说有人杀入,几个人把囚禁的人一一打昏,我就记得这些。你……” “掳走你的主事人,是府城的富绅方大老爷。” “什么?怎会是他?他又不会武,更不是江湖人。”她意似不信。 “他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,反正擒你的主谋人就是他。囚我的地方,是城外吉祥魔左近的广陵园。 我打听出一些风声,亲往广陵园踩探;恰好有人入侵,大乱中,狗腿子们把囚禁的人撤走,半途被我出奇不意救了你。回城途中,又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埋伏突袭,咱们俩目下成了他们的囚犯。” “哎呀!又是方大老爷的人?” “不是,相信不久就知道了。他们正在忙,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急待处理,所以还没有提我们问口供。路姑娘,咱们不能坐以待毙。” “是呀!但目下……” “看清那座小窗吗?” “倒像是通风孔。” “一尺宽尺半高,你会缩骨功吗?” “这……勉强出去,但你……” 长春公子的身材比她高大得多,钻这种尺宽的窗,缩骨功的火候没有七成以上,免谈。 “别耽心我。你先准备。” “准备什么?” “钻窗。我断后,万一看守闯进来,我掩护你。” 情势紧急,不容许她多想,偷偷掀开窗向外张望,外面是半凋的竹林,远处有积雪的稻田,没看到人影。 她向长春公子一打手式,吸口气运功挫体,骨骸传出格格声。 缩骨,那是唬人的外行话,该称为叠骨。人骨是不可能缩小的。 片刻间,她似乎缩小了三分之一,又矮又小,爬上了窗台,向外一钻。 这瞬间,她听到房门轰然坍倒,然后是长春公子的沉喝,与及被击中的人惨号,乱得一塌糊涂。 她心中一急,想退回与长春公子并肩应敌。 “快出去!”身后传来长春公子令她宽慰的声音:“我击毙了两个警卫,已惊动了其他的人,快!” 她飘落窗外,长身而起身躯恢复原状,转头一看,长春公子正站在她身后,身形似乎正在长高。 “快走!往左。”长春公子催促她:“我在前面开路,掩护我。” 一阵急走,进入丘陵起伏的积雪山林。 似乎四面八方都有芦哨声传出,表示四面八方都有围捕的人活动。 ------------ 第 九 章 蓦地,堂下的玉床前,出现穿白劲装,右手握了光芒如晚的匕首,风目喷火的葛佩如小姑娘。 “你们这些妖孽……”她厉声咒骂,匕首一挥,高惟纷落,珠帘崩散,身匕合一向堂上猛扑,气势如虹。她激怒得快要疯了。 “定下心神!”暴喝声震耳欲聋,张秋山从堂角飞跃而进,左手有一支竹手仗,右手的狭锋刀发出阵阵摄人心魄的虎啸龙吟。 竹杖像闹海神针,所经处高赂一扫而光,珠帘一散毁,人如惊电排空而至。 小姑娘不知厉害,愤怒如狂猛扑为首的总管,找上主事的人。 主事人通常武功最强不好惹的高手,她忘了救人重任,却咬牙切齿要杀主事的人泄愤。 总管吃了一惊,也勃然大怒,候然而起双掌齐推,摇攻一招推山填海,同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大吼,掌出狂随乍起,破风的啸吼声势惊人。 远在文外,小姑娘凌空的身躯没有借力处,无所胃惧地匕首一振,震散了从头面涌来的如山掌劲,却震不散后续的余劲。 “旷……”她惊叫一声,像被狂风所刮,像一张枝叶,翻舞着反向后震起、摔落。 避在一旁的舞姬,突然虎扑而上,一双赤裸的手像章鱼的臂爪,搭上了小姑娘的肩和腰,立即乘小姑娘气窒功散的好机,制住左肩并背部的身柱穴,相抱着向堂下堕滚。 张秋山来得正是时候,竹杖先下搭,点中舞姬的天灵盖,人向下落,一脚将失去知觉的舞姬踢翻,妙像毕呈,丢掉杖一把推开小姑娘。 “何穴被制?”他急问。 “左肩并、身柱,麻手法。”小姑娘也急急问答。 一个中年人到了,大力金刚拿先来一记劈空掌,再切人伸手便抓,是大力鹰爪功。 张秋山哼了一声,不加理睬袭来的的壁空掌劲,劲近身突然自消。 “嗤!”刀光疾闪,割肉声令人心惊。 中年人不但断了右臂,右助也被刀下降的余势砍裂了,几乎被斜劈成两段,狂嚎一声摔倒在地。 “你就会乱发脾气,该打!”他一面责备小姑娘,一面替小姑娘解穴。 麻字诀制穴属于轻手法,用对穴震或拂立即可解,当然只限解普通制穴术,如果是独门手法,就不是容易疏解得了的,麻烦大了。 “嗤嗤!”又有两名涌来人的裸女被劈翻了。 张秋山毫无传香借玉的修养,对近身的裸体美女,毫不留情地挥刀,一刀一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 冲来的美女,全是堂上总管附近的裸女,显然她们是这里的忠心耿耿女人,武功都有良好的根基。 乐工和歌妓都一哄而散,群营乱飞,尖叫声大起,乱得一蹋糊涂。 与章春同坐在一起的十二个新到的美女,有一半惊得快昏迷啦!拥成一团倒了一地。 “我要杀光他们!”小姑娘厉叫,一跃而起。 “不许胡闹!救人要紧。”张秋山低叱。 这片刻,两人身畔已倒了八个人,其中有两名中年人的尸体,血腥刺鼻。 “不要叫这些女人送死!”张秋山舌绽春雷大吼,左掌一挥,狂隙骤发,五个扑近的探女向两面飞起、堕地、滚地、摔昏。 小姑娘向章春一群人冲去,总算不再胡闹,用左掌拍圈了五个挡路的女人。 老道婆和两妙尼挡住了她,阻止她冲上救人。 “不许过来!”老道婆九真仙妨冷叱:“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,滚!” 喝声中,连拍四掌,阴柔而强劲的拿风,把小姑娘震退了丈五六左右。 小姑娘的匕首,震不散九真仙姑的掌劲,玄天神罡仅能保护自己不受伤而已,老道婆的内功修为比她精纯得多,想正面突破谈何容易,真被挡住了。 裸女们骇然后退,却又不敢逃走,被杀的裸女尸体惊动魄,她们已完全失去以赤手空拳上前送死的勇气,退得远远地不住战抖。 三个中年人面对着张秋山的刀,他们来享受温柔,身上没带有兵刃,情势恶劣。 “你是什么人?敢到此地撒野?”总管厉声问。 “你不认识我?”张秋山沉声反问。 “你是什么东西?本总管怎认识你一个小辈?” “不认识就算了,毙了你之后……” “呸!小狗你死吧!”总管愤怒地叫吼,双掌重施放技抢先出手,但这次是连环拍出,狂猛的掌劲反而比攻击小姑娘时猛烈一倍。 ------------ 第 十 章 天,终于快亮了。 长春公子醒得早,催促江南一枝春下厨准备膳食,他扭断一条凳脚做兵刃,悄悄出门察看动静。 东天泛白,他匆匆返回,江南一技春已经备妥食物,两人相假相倚甜蜜蜜地饱餐一顿,像煞了一双思爱的小夫妻。 食毕,两人结束准备动身。 “天香,切记听招呼行动。”他在江南一枝春红艳艳的粉颊上,情意绵绵地亲了一吻: “任何时候,不要远离我左右,今生今世,我要以全心力来保护你。 “谢谢你,永裕哥。”江南一校春激情地抱住他回吻,久久方依依不舍地放松拥抱。 “我先出去,听信号再出来。”他转身向天井走,预定要跳墙外出,眼中有得意的神彩,也有肉食兽类的光芒焕射出来。 在天井稍一停留,定神倾听外面的声息,一长身,手搭上墙头,徐徐引体上升,探出头向外小心察看,并不急于翻越。 外面是寻地、凋林、衰草,没有任何动静。 手一用劲,身躯贴墙头鱼跃而过,消失在墙外。 江南一枝春的腰带前,也插了一根凳脚,立即向上轻跃,手搭上了墙头。 这瞬间,墙外传出一声惨嚎。 她大吃一惊,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过。 三丈外的雪地里,有两具尸体,显然是被长春公子出其不意击倒的,尸体仍在抽搐。 长春公子正用凳脚当短律使用,被两个面目难辨的人一刀一剑,逼得有点闪避困难。 一声怒吨,她投凳脚急冲而上。 “抢尸体的刀剑……”长着公子急叫。 她真听话,折向急纵,纵向最近的一具尸体。 尸体是出其不意被击倒的,剑还在鞘内。 她不假思索,伸手急拔尸体插在腰带上的连鞘长剑,先抢到手再说。 左手伸出,右肋猛地一震,一只寸半径的光亮铁胆,打得她眼冒金星,向左便倒。 白影自右方扑来,狂笑声震耳。 ‘哎呀!”她听到长着公子的惊呼,自己也摔倒在地,痛得七荤八索。 肋骨是要害,这一铁胆力道不轻,发挥的距离如果稍近些,她最少也得断掉两根肋骨。 强风刮到,长春公子到了。 “我带你走!”长春公子急叫,抓起她抛上背,一跃三丈,落荒而逃。 芦哨声此起彼落,有不少人从南面赶来。 除了向北迎,别无生路。 但他们应该往南或往东逃的。而东和南有不少人狂追不舍,芦哨声与叫喊声,说明南面还有后续的人追来,此路不通。 辰牌左右,他们进入湖滨的沼泽区,四面八方全是乾枯的芦苇,湖水不曾结冰,但小湾小义的薄冰不能行走,乘载不了人的重量。 他们应该向南到府城,现在,却向北又向北,远抵邵伯湖西岸,愈逃愈远了,如意算盘打错了一槽。 幸好湖岸地形复杂,深深地干芦苇别说躲一个人,躲三五千人也不易发现。 南、西两面,不时远远地传来芦哨声,表示那一带有人不断断搜索中。 江南一枝春受伤不轻,需要有人扶着走,当然长着公子不会丢下她独自逃生,当然也不可能背着她突围,与无数高手拼命。 等待,别无他途。 好漫长的等待,直至夜幕降临,芦哨声才销声匿迹,搜索的人大概撤走了。 江南一校春急得要吐血,恨不得插翅飞走。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,他俩相掺相扶,摸索着向东赶,又饥又寒,吃尽苦头。 向东,可以到远运河口,一定可以雇得到船直到府城,这是他们唯一的去路。 江南一枝春塔湾村践约的事,已经毫无希望了。 好漫长的等待,待得心中惶惶,等得七窍生烟,等得头发都侠白了。 迷宫中,十四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,除了耐心地等待,毫无作为。 “这老不死天杀的老虚婆,我……我绝不饶她!”章春姑娘不断地咒骂:“她要把咱们囚在这里,思将仇报,她也必须受到惩罚。” “我得重新挖掘,挖出一条活路来。’”张秋山焦躁地说:“老道婆很可能自杀,死在接弓使者的粪坑里了,只有靠我们自己了。” “秋山,不要浪费精力了。”章春沮丧的说:“算算看,进入复壁的第一道门,下降四五丈的地道,再右折进入外室门,再左拆走了十余步甭道,最后才是这座向下沉落的闸门,怎么挖?就算是地鼠穿山甲,恐怕也得挖上十天半月才能见天日。’” ------------ 第十一章 门神只是丹徒县的捕房捕头,只能管府城外廓的治安。 府城内,有府衙弄房的巡检和捕快负责,巡检上面有督粮总捕通判主事(扬州是清军捕盗同知),京口驿也另驻有一位主簿。 所以门神在城外还像个人样,进了城还轮不到他称老几,他只是一个“役”,一个都不堵孙是的鹰犬,上下不讨好,处处讨人赚的可怜虫。 他刚返回捕房不久,府城总捕八极功曹胡秉忠亲自带了随从来找他,说是通判大人找他去问话。 上官派人召唤,他怎敢迟延? 匆匆忙忙随着顶头上司八极功曹出了县衙,直奔府衙听候指示,他心里像有十五个水踊七上八下,不知上官召见是吉是凶。 以往,除了府县合办重要大案之外,府与县的治安人员极少有越级召见的机会。 这一跟,跟进了大堂右面的前交协办所。 所有的背交投丁全不在,似乎府衙今天公休。 他立即感到气氛不寻常,今天不是公休日,更非年凶,附近的人全被赶走的,没错,协办所外面有两个怪打扮四不像的人,抱时站在门口像是门神,百邪回避准倒据闲杂人等岂敢逗留? 堂上高坐着一位同样难辨身分的中年人,像貌威猛,紫蓝锦袍,土豹皮袖仅及时的马褂,小帽(瓜皮帽)珠是珊瑚所制,那风标、气概、威严,皆有震撼人心的无形威力,一看便知是非常人。 左右后方,叉手侍立着两个威风凛凛,改穿红豹皮马褂的精壮大汉。 案左,也有两个精壮大汉,也穿了锦袍,外面是红狐皮马褂,膀宽腰圆高大魁梧,仪表非俗。 骨瘦如柴的通判大人施铭,在这坐在上首的五位贵宾之前,简直成了小鬼陪金刚,可怜兮兮不成比例。 堂下,躬身肃立的有驻京回驿的主簿(门神的直属上司)曹主薄、巡防马偷头儿戚捕头、刑房主笔周鼎、大堂站堂官俞辉。 不怕官只怕管,门神首先向施通判行旗人的请安礼,不等地开口,施通判已一抬手,向案上人虚引。 “向上行礼,不许开口。问你,你才能回答。”施通判用权威性的口吻说,然后站起向上拱手欠身说:“他就是丹徒的捕头冯昌隆。” 门神是聪明人,一看顶头上司施通判大人坐在倒下方,便知道上面那位爷,即使不比知府大人身分高,至少也比通判大人高许多,怎敢怠慢?乖乖上前。整农、拜倒、磕头,可不敢开口说话。 上面那位爷哼了一声,向左面的穿黄狐皮马褂同伴举手一挥。 一位同伴向下走,站在门神侧。 “你就是冯昌隆?回话!”这位同伴用洪钟似的大嗓门问。 “小的正是冯昌隆。”门神爬伏在地上回答。 “午后不久,你干什么去了?” “小的出城外访……访查奸究……” “你再说谎,我要你永远说不出话来,混蛋! “是的,小的混蛋……”他心胆惧寒,暗叫不妙。 “你带了五个人,干什么去?” “小的追查-……一个可疑的人…——哎唷——‘…” 那位爷一脚踢在他的右肋上,几乎把他踢了个元宝大翻身,那位于一脚踢性地的右肋上,沉重的身躯扭翻半匝.痛得他额上直冒冷汗。 “这是警告,下次一定踢掉你满口狗牙,说!” “小的去……去拦……一个叫张秋山的人…——”他惊恐地重新跟要.爬伏着乖乖吐实。 “谁叫你去的?” 贼。”他乖乖供出.先保住满口牙齿再说.日后的吉凶日后再料上面的人,也用手式回答,不说话仅用手式沟通意见。 “你很听陈洪的话呢?”问话的人追问。 “小的接到消……沾点线……线索.不……不能不去查证“我有话警告你。” “把张秋山这个人忘了.日后见了他你也不认识,记住了没有?”“小的记……记住了。” “忘了今天的事,忘了这里你所看到的一切。如果有丝毫风“小的什…-什么都不知道.什…-什么人也没见过,甚至今……今天小…——小的根…’——根本没进城里来。” “很好,” 你不笨。施大人,叫他走。” 当八极功曹把他带出衙门,他发觉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湿透了.好冷.冷得双脚猛烈地弹琵琶,连走路都得靠八极功曹扶他213薄暮时分,张秋山出现在北固山西面的江滨。 ------------ 第十二章 南面两里外一座江滨的草棚中,张秋山在黑暗中默默地行功疗伤。 要修至可排除体内异物与毒物的境界,天赋够的人也需下一甲子岁月苦功。但他二十余岁年纪,居然修至这种不可能境界。 这是供往来此地工作的村民歇息的草棚,用芦苇搭建,聊可遮蔽风雨,附近三里内没有居民。 葛夫人母女四人在四周警戒替他护法。一直就对地能行功排除毒龙掌余毒的事存疑,所以小姑娘心中焦灼,不时悄悄溜进棚察看,像热锅上的蚂蚁。 “娘,要不要用真气助他一臂之力?”她出现在乃母身旁不安地说:“好……好像他有了困难,有……有点像真气上不了重楼现象,只在冒冷汗……” “女儿,关心则乱,你可不要自作聪明帮倒忙。”葛夫人拍拍她的背肩,用令她心安的平静口吻说:“他如果没有把握,决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。先天真气疗伤是不是甚么困难的事,但排除异物可是性命悠关的大险,稍一出错,不死也将成残废,异物会堵绝或毁坏经脉,连你爹都没修到这种神化境界。我想,他一定有成功的信心,任何人想插上一手帮助他,都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。定下心来,别胡思乱想。” “娘,大概要……要等多久?” “谁知道?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估计。女儿,你太关心他,有时候反而会误事的。” “女儿该……该关切他的……” “我知道,但是……娘只能告诉你,你年纪还小,不要太早就……” “娘,也许女儿……”小姑娘期期艾艾,词不达意:“不管怎样,女儿是……是很…… 很喜欢他……” “感恩图报?” “女儿不……不是这意思……” “好了好了,娘只是提醒你,感情的事,勉强不得,你必须在心里有所准备,等到心收不回来,可就有苦头吃了。”葛夫人语重心长地说。 “娘的意思是指……” “他对你最多……最多把你看成一个顽皮的小妹妹,你本来就小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他在扬州洒脱地、无牵无挂地溜走了之,就因为他把你看成小妹妹,所以心中没有负担,没有挂念,没有依恋,你还不明白吗?” “女儿正在成长,正在……” “不害躁,羞!”葛夫人笑骂:“我看你真需要好好管教了,再三偷偷溜走四处闯祸,现在你有更充分的理由发疯似的……” “娘!” 在棚南首戒备的奶娘方氏,突然发出一声暗号。 四周都是及腰的篙草,积雪尚未溶化,视界可以远及百步左右,但如不留心,便不易看到悄悄接近的人。寒风呼啸枯草摇曳,视线易受扰乱。 片刻,南面十余步外有人长身而起,然后接二连三出现七个人,全穿了灰劲装,外加一件马甲形的无袖皮祆。 八个人两面一分,徐徐举步向茅棚接近。 葛夫人长身而起,距棚十步卓立。 “不要再接近了,免滋误会。”葛夫人沉声说:“诸位有事吗?” “咦!是女人。”为首的人按在剑靶上的手松开了,大概认为一个女人不值得动剑: “甚么人?亮名号以免自误。” “没有亮名号的必要,诸位何不先明示来意?” “北关大道上,有四个人被杀,咱们是调查凶案的人,在附近搜查凶手。半夜三更荒野之中,你一个女人在此现身,想必是武林中人。” “本来就是武林中人。” “请教姑娘贵姓劳名。” “恕难奉告。” “哼!那么,姑娘涉嫌重大,老夫必须盘根究底。” 为首的人一面向前接近,一面挥手命七名同伴跟上,八个人缓缓逼进,气氛一紧。 “阁下的口气,不像是公人,倒有点像强盗口吻。”葛夫人缓缓举剑:“谁再接近,休怪老身剑下不饶人,生死各负其责。” 对方用行动作为答覆,中间的三个人一声沉叱,三支剑狂涛似的涌到,剑气破风声如万顷松涛,每个人都用内功驭剑,向一个女人发起群殴,毫无武林朋友的风度气概,着阵势就知不是好燃。 葛夫人怒火上冲,剑起处风雷乍起,一招浊浪排空攻出,向三支剑涌发的剑山楔入。 “铮铮……”金鸣震耳,剑光狂舞中,人影四分,一招胜负已决。 ------------ 第十三章 江南一枝春并没远走,出现在京口闸东岸的一座农舍小院里。 堂屋里有两男一女,都是上了年纪的人。 “你不像满脸春风成功得意的人。”那位大马脸老人平静地说:“当然也不像个狼狈失败者。老七,假使你一直把三汊河惨案放不下,你就不可能冷静地处理任何事务,你会遭到一连串的失败,所以古人说祸不单行。三汊河事件你没能赶上,这不是你的错,你不可不必内疚,这会加重你心理的负担,做甚么事都不会顺利的。” “老七,说真的。”脸团团像个富翁的老人诚恳地说:“如果你那晚赶上了,结果是一样的,多牺牲你一个人而已。多你一个人也挽救不了败亡的命运;留得青山在,那怕没柴烧?你如果一直以激怒的心情处理事务,会一直失败下去的。姓张的是成了精的老江湖,你必须用绝对冷静的心情才能与他周旋。失败了?” “是的。”江南一枝春有点沮丧:“这次失败,我还有下次。这次要不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沧海幽城的小泼妇,我很可能成功了。” “他恐怕不会再给你机会……” “所以我决定任由长春公子处理,长春公子已着手布置天罗地网了。” “老七,我再一次警告你。”目光阴森的老妇沉静地说:“长春公子与张秋山,两个人同是在江湖亦正亦邪,全凭情绪的好恶而过问江湖事的人,他们没有正确的是非标准,没有择善固执的情操,没有民族大义的目标和宗旨。本质上他们是相同的,只能算是一切为自己的江湖游侠浪人,早晚他们会走在一起的,恐怕你诱使他们火并仇杀的本钱不够。你的美貌和才华,还不足以让长春公子死心塌地受你的利用,所以,你不要太过寄望在长春公子身上,不要太过积极,欲速则不达,必须小心善加运用。” “还有件事要转告你。”大马脸老人说:“扬州传来法堂弟子的调查报告,指出广陵园主人确是早年的魔道恶霸凌霄客方世光,这老魔跟你根本没有任何认识,为何派爪牙将你从客店掳走,令人百思莫解。进一步调查,你被救走之后,广陵园被张秋山与沧海幽城的葛家四女所毁,爪牙死伤惨重,没有任何证明方老派人追捕你的迹象。到底是些甚么人连夜追杀你和长春公子,迄今仍无任何线索。你自己也得费心,调查凌霄客的下落。” “我已经在进行。”汀南一枝春说:“广陵园是被官府抄没的,怎么与张秋山有关?” “官兵抄没是天亮后的事,第三天又抄没了吉祥庵,那是凌霄容暗藏春色的地方。已经证实确是张秋山夜袭广陵园,用骇人听闻的火攻利器爆炸纵火,葛家母女随后杀入。广陵园之被官兵所抄,是因为失火罪先受到调查,凌霄客却逃匿无踪,所以被查抄法办,被捕的人供出吉祥庵的秘密。” “哼!这可能证明张秋山与官府有关。”江南一枝春咬牙说:“我一定要查出真象来,决不放过他。” “他不是容易对付的人。” “能不能请堂上派人支援我?” “不能,目下正在布置第二步棋,各地香堂选派得力弟子前来听候差遣,以大局为重。 不瞒你说,连我都不知道布置的情形。由于三汊河的失败,扬州的屠龙行动不得不取销,狠可能改在这里或苏州进行,采取更严密的防范措施,今后你千万不可过问责任以外的事,知道吗?” “我知道。” “长春公子方面,也切记守口如瓶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我再告诉你,游侠浪人都是靠不住的,只能设法加以利用,不可让他们知道任何牵涉到本会的事,切记切记。”大马脸老人郑重地叮咛:“尤其是那些自命侠义的人,大多与白道人士有交情,白道人士却是官府的走狗。长春公子与侠义道人士走得太近,你得特别留心。你走吧!有事我们会派人找你的。” 江南一枝春出门时,脸色不正常,像是病了一场,而且在冒冷汗。 距京口驿码头还有两里地,路旁已有零星的房屋。 长春四金刚的长像相当唬人,那一式的随从打扮也相当抢眼,老远便可分辨出他们的来历身分。 由于在城外,所以不怕公门人找麻烦,敢公然佩刀挂剑亮像。 在城内,佩刀挂剑在大庭广众间出现,可能招来大麻烦,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公然提刀握剑,在街上大摇大摆耀武扬威的,说不定会被当作强盗捉入官里去,然后送上法场。 ------------ 第十四章 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,是镇江的武林名流,在地方上颇有地位。 但一早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,明火执仗公然杀人,园中没留有多少宾客,宾客,都出动搜寻张秋山去了。主人所豢养的打手护院,也有一半被派遣外出,留下的一半人,被入侵的人杀得落花流水。 主人呼风唤雨跑得快,总算留住了老命,但房舍被打得七零八落,死伤惨重,不能再住了。 呼风晚雨不敢报官,而官府也装聋作哑不闻不问。 武林恩怨千头万绪,绵绵不绝,当事人都把自己看成英雄,宁可自己了断解决,决不报官。 即使官府主动追查,当事人也多方隐瞒拒绝合作。所以官府方面,只要没有苦主,也就张只眼闭只眼懒得追究。 三山园不报官,邻里却不敢不报。 但官方派来了几个人,不但不至三山园查勘,反而警告邻里保正,严禁他们再谈论这件强盗打劫的怪案。 狡兔有三窟,呼风唤雨当然也有三窟,另一窟在金山,距江天寺(金山寺)不远,位于玉带桥附近,是一座富园林之胜的大院,出门便可以看到玉带桥左的来鹤楼(操江楼)。要往金山,需乘船前往。 凌家有自备的快船,往来十分方便。 客厅里,宾主双方的首脑人物济济一堂。 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年仅半百上下,不像武林豪霸,倒像脸圆圆的富家翁,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在江湖道上,可以呼风唤雨的武林大豪。 宾客有好几个,主客当然是身份、地位,名望更高的长春居士南门存信,与长春公子南门永裕父子。 江南一枝春也在座,这位江湖名女人的地位并不低。 那位扮成老太婆的女人,这时除去了风帽,现出本来面目,易容术并没撤除头发仍有细白粉装饰的灰色,脸上的皱纹可以乱真,只有一双眼睛无法装,仍然显得明亮年轻。 “董姑娘。”呼风唤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,语气也充满不悦:“你为何不早些出手,是不是心中害怕?或者另有打算?害死了四个人,你得负责。” “凌爷,你说这种话就有欠公允了。”老女人董姑娘有点惶恐,但也有点倔强:“我的断肠毒散属慢性毒药,要我出手与武功比我高明百倍的人叫阵,恐怕等不到我出手的机会,老命已经先丢了。你有的是用毒人才,百毒真君和毒郎君,就比我断肠花董爱姑强十倍,要我……” “有光兄,不要责备董姑娘了。”长春居士打圆场:“那小辈的确艺致化境,连我的天风绝剑三杀着,也无用武之地,反而几乎栽在他的剑下。董姑娘如果上去,恐怕接不下他一剑半剑呢。董姑娘能在最后关头施放断肠毒散,而且成功了,真得谢谢她呢!” “并不能证实她成功了。”呼风唤雨仍然感到不满。 “有光兄,兄弟的人,确已发现那小辈与姓葛的小泼妇,是被人抬走的。”一位留了灰八字胡的人说:“兄弟的人在京口码头,被两个不明来历的人盯牢了,才失去他们的方向,目下正在追寻线索中。” “董姑娘的断肠毒散,致命期有多久?”长春居士向断肠花问。 “正常的人,需十二个时辰。如果内腑强健而又有辟毒灵药救治,可能延迟六个时辰。”断肠花用肯定的语气说:“必将内腑腐烂而死。” “有解药……” “除了我断肠花的独门解药,连早年天下四大毒王也无药可解。”断肠花傲然地说: “百毒真君是这一代的用毒魁首,他也得同意我的话;他只能以毒攻毒的药,延迟六个时辰,无药可解。” “那小辈死定了?” “一定。” “那就好了,总算除去了心腹大患。”长春居士宽心地说:“咱们不必为这件事费心了。有光兄,这里的事有劳你啦!明天兄弟就动身过江。” “有线索?”呼风唤雨突然以传音入密之术问。 “没有。”长春居土也用传音入密之术回答:“该死!好像是栽了。” “人够吗?” “够了。”长春居士重新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嗓音说:“本来我打算经扬州北上,到推安拜会小有天主人盘桓一段时日,再赶回天风谷过年的。既然扬州出了事故,兄弟便只好打道回府了。永裕。” “孩儿在。”长春公子欠身答。 ------------ 第十五章 同一期间,府城东十余里的丹徒镇。 漕河从丹阳县向北流,先经丹徒镇,再折西流至府城南,再绕城西人江口。所以乘船南湖,第一站就是丹徒镇。 该镇是镇江三大镇之一,所以设有巡检司衙门。 从镇东伸出一条大路,是到另一大镇大港镇的大道,三里外再向北岔出一条小径,两里外有座小村叫滨江村,只有三二十户人家,都是只有三二十亩薄田的农户,连乞讨的人也拒绝前来的偏僻穷村落。 犬吠声大作,但没有犬外出,天寒地冻,家家的狗洞都关闭了,犬只能在屋院里狂吠。 几名灰衣人,包围了村北的一座农舍。 第一支火把点燃,第二支…… 有一户农户的院门刚打开,开门的人刚将头探出察看,便被一个灰衣人的刀吓傻了。 “抱歉,打扰。”灰衣人和气地说:“老伯,关好门,回房睡觉,外面有任何动静,就装作没听见,千万不要好奇出来察看,知道吗?请进去。” 老农打一冷战,乖乖关上门睡觉去也。 廿余支为把,全插在地上,火把毕剥,照得屋四周一片火红。 久久,屋内毫无声息。 门外是宽阔的晒鼓场,有七位灰衣人雁翅排开列阵,站在场中心屹立似石人,不言不动似有所待。 站在中间的灰袍人,终于忍不住,仰天发出一声长啸,声震屋瓦,似乎地面亦为之撼动。 “老夫以十声数为期,数尽里面的方老兄如果不出来、休怪老夫明火执杖用火攻,广陵园前车之鉴,方老兄大概不会忘记的。一、二、三……” 数至九,四周的人跃然欲动。 院门大开,鱼贯出来了三十二个男妇,领先的身材修伟气概不凡的青袍短袄中年人,正是扬州广陵园的主人,被称为方大老爷的凌霄客方世光。 任何稍具常识的人,也不会估料这位扬州的富豪大老爷,居然肯躲到这种偏僻的小穷村里。 包括张秋山在内的人,都在府城附近找线索,难怪毫无着落。 章春姑娘把这老贼恨入骨髓,她拥有一群神秘万分、武功超绝的高手,消息极为灵通,也无法查出老贼的去向下落。 “方老兄。”灰袍人抱拳行礼,脸色出奇地安祥:“山与山不会碰头,人与人总会见面的。你老兄没想到你我后会有期,后会又来得这么快吧?” “咦!怎么会是你?”凌霄客大感意外。 “对,是我,错不了。” “晤!你不是在扬州鬼混的姓赵落魄行商,行迹可疑的人吗?” “不错,所以你用诡计把在下掳至地牢,再派人送往江宁追查根底,当然,在下不姓赵,姓尹。” “姓尹,你是……” 灰袍人举手一挥,四周卅六个人,快速地脱去外面穿的老羊皮袄,露出里面穿的灰劲装。 触目的是,每个人都扣了皮护腰,刀插内有一排飞刀。飞刀有两种,八寸中型和六勺柳叶刀,两种刀各有用途,发射的手法各异。 小臂也有皮护套,各有三把柳叶飞刀。 凌霄客脸色大变,倒抽了一口凉气。 “风萧萧兮,易水寒。”灰袍人悲愤地引吭长歌:“现在,你知道我是谁了吧。” “尹二,尹萧萧。”凌霄客强作镇定。 “总算你还知道我这号人物。” “尹兄,不知者不罪。”凌霄客赔笑说:“兄弟的人,的确有眼不识泰山……” “住口!尹某不是为了你无端掳劫的事而来。”尹萧萧厉声说。 “尹兄既然不追究……” “尹某是为五万两血腥钱而来。” “咦!这……” “凌霄客,挺起你的脊梁来,好汉作事好汉当,大不了三刀六眼血债血偿。” “在下听不懂你的话。” “五万两银子,是尹某夺走的,派去接银转向江宁运的人,一个也没逃掉。阁下的心腹飞熊舒安,已经招出串线人。尹某已从满城守备府,与及府、县、监运司各处循线追查,总算追出你这位出卖两会消息,赚这种血腥钱的罪魁祸首。但有事十分可疑,阁下可否加以解释以明真象?” “方某否认阁下的指控……” “你凌霄客也曾是一代之豪,这点担当都没有?按常情,银子不可能往上江运。而且府衙与守备府之间的勾结串联人,不是阁下的爪牙,如果尹某所料不关,阁下另有主事人,这人是谁?” ------------ 第十六章 幽止寺只有两进殿堂,规模小得很,禅房在后面左右分,中间隔了一座花木扶疏的院子。 当然,僧与尼是分开住的。 天下各地也有不少这种有僧在尼合修的寺院,有些清规特别严,当然也有不肖的寺院,那毕竟是少数。 至于这座幽止寺内情如何,恐怕只有寺中的僧尼心中明白。 幽止寺,不欢迎香客,也并不完全禁止香客上门,反正任何人进入也没有僧尼接待。除了大殿之外,其他殿堂禅院都上锁加闩,不得其门而入,久而久之,香客们再也不愿前在讨没趣了。 今天,却意外地来了不少陌生人。 由于寺院倚山而筑,因此前殿和后殿的高低差异甚大。大殿前有石阶下降十三级,下面是三亩大的前院,左面是亭,右面是台。 最下一级石阶下,并立着一僧两尼。 中年女尼站在中间小道,穿青僧便袍,青便帽,手上有一串色泽怪异的念珠,略现苍白的脸庞,犹可看到年轻时的美丽轮廊,那双深眶内的眸子黑得十分深邃,给人的印象是令人心悸的冷。 眸子全黑的人很罕见,这位尼姑就有一双漆黑的眼睛,黑得令人联想到魔鬼的眼睛。 两丈外,十二个佩刀挂剑的人,面面相对气氛不友好,当然不是来进香的香客。 为首的人留了胡,人才一表,剑眉虎目甚有威严,带了两名亲随。 镇江的人,都知道江湖朋友公认的镇江仁义大爷,神爪冷镖陈洪,要做仁义大爷,就和与江湖各行各业的人有接触、有交情,疏财仗义,排难解纷。 排难解纷四个字说来容易,做起来可就不简单,有时候难免胳臂往里弯,弄不好两边的人都得罪了。 据说,神爪冷镖为人倒还公正,所以江湖朋友把他看成仁义大爷,与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的声望并列名人前茅。 并肩而立的人是长春公子。 他的两个亲随死了,新换上了两个亲随更雄壮,年纪也大些,叫大吉、大样。至于姓甚么,外人不得而知。 长春四金刚一如往昔剽悍,但傲气似乎收敛了些。 另两人是穿黑袍的百毒真君,和穿白抱的无常银博。 百毒真君气色不怎么好,大概伤势仍未痊愈,挨了张秋山几枚船钉。那晚如果神关穴(肚脐)没有铜镜保护,这玩毒的妖道必定兵解归天了,神关是他的罩门所在,太极神功是金钟罩的正宗气劲,所以有罩门。 “大方禅师,你这是待客之道吗?”神爪冷镖向站在左首的大和尚怒形于色质问:“你派人把咱们邀请来,不请咱们进去招待,堵在院子里高站在上面,说要在这里说明白,你这是甚么意思?你眼中还有陈某在?” “呵呵!贫僧邀请施主与长春公子前来,其实不是贫僧的本意,贫道只是代为出面邀请而已。”年约五十出头,大环眼历光闪烁的大和尚含笑说。 “谁的主意?” “我。”女尼阴阴一笑:“贫尼慧果,陈施主或许不知道贫尼是何许人,长春公子也许知道贫尼的来历,该有些耳闻。” “本公子该认识你吗?”长春公子傲然问:“天下间叫慧果的出家人不算少,有僧有尼,本公子的确听说过叫慧果的尼姑,慧果有甚么奇处吗?” “扬州吉祥庵的住持如意,是贫尼的师妹。” “哦!吉祥庵。呸!你以为本公子会到吉祥庵、那种低级下滥的地方鬼混自贬身份吗?”长春公子冒火地说:“我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,都是高贵的名门淑女,你说这种话,存心侮辱我长春公子,岂有此理!” “贫尼不会侮辱你,那不是贫尼托大方方丈邀请诸位前来的用意。公子既然不知道贫尼的来历,那就请勿言,由陈施主负责交涉好了。” “陈某该与你交涉吗?陈某也不认识你。”神爪冷镖不悦地说。 “该的,因为施主是镇江的仁义大爷。”慧果脸色一沉:“诸位所要搜捕的两位姑娘,章春和葛佩如,目下在贫尼手中。” “沧海幽城的葛佩如,已经中毒死了。”长春公子大笑:“哈哈!老尼姑,原来你摆空城计嫌人……” 慧果向上举手一挥,陛上端出现两僧两尼,分别架持着两位姑娘。 “怎么可能?”长春公子愕然脱口叫。 “老尼姑,你有甚么条件?”神爪冷镖沉声问:“你该知道,做这种犯忌的买卖,是要付出可怕代价的,你知道对手是何人物吧?” ------------ 第十七章 幽止寺重新呈现无人状况,真像真正隐修的偏僻荒山野寺。 寺后的山坡凋林,一群青衣蒙面人悄然布下半环形阵势,藉凋林掩身,潜伏待机。寺内的人如果从后面撤走,必定一头钻入阵中。 不久,寺门出现一群男女,为首的人果然是长春公子。 人数并不多,七男三女,十个人昂然进人敞开的山门,抬级而上,毫无顾忌地直抵大殿的大院。 其中没有两亲随大吉大祥,也没有长春四金刚。 也没有神爪冷镖,也没有百毒真君和白无掌银博。总之,刚才来的十三个人中,除了长春公子之外,全都是陌生面孔。 “好像是空寺。”长春公子右面的干瘦老人止步说:“大概人都走了。南门公子,夺魂魔女真在此地出家做尼姑?” “她不在此地苦修,而是托庇在大方掸师与不非魔尼的势力范围。”长春公子说:“人都躲在里面,等咱们过去群起而攻。卢前辈,她们不出来,似乎,咱们只有作最坏的打算了。” “甚么是最坏的打算?”卢前辈问,嗓门大得足以让里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。 “放火。” “哦!我有点罪过吧?” “罪过难免有一点,但总比进去后人地生疏,在他们群起而攻或暗器偷袭,或许籍机关削器,杀死我们的人,岂不更罪过?” “看来,除了放火之外,别无他途了。 “是的,卢前辈,别无他途。” “好吧!”卢前辈大声说:“咱们就从大雄宝殿放火,火化了这座污秽的幽止寺,逼他们出来领死,老人可不愿与死的机关削器拼老命。” 殿内传出一声佛号,两队僧尼鱼贯而出,对方假使真放火,里面怎能躲得住?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长春公子仰天狂笑,得意已极:“卢前辈,小侄所料不差吧?如果不挑明了说,这些秃驴骚尼肯出来吗产 大方禅师怒容满面,忘了出家人不许有七情六欲的戒律。 “长春公子,老衲也料到你要邀请能克制魔音的人来骚扰,所以早有准备严阵以待。” 大方掸师愤怒地说:“你已经够狂、够无法无天了,但不知江湖同道怎么说,长春庄能担待得起纵火胜地的责任吗” “老卢,你不必抬出这些话来唬人。”卢前辈厉声说:“你们先掳人勒赎,你们邪魔外道身份也让江湖侠义人土不齿,江湖同道肯听你们的呢,还是听我们的? 不要说长春庄的声誉你们破坏了,我四海剑客卢成均的侠名,也不是你们损害得了分毫的。 秃驴,快把你们掳来的两位姑娘交出,或许咱们还可以网开一面,暂时不谈行使除魔的事,如何?” “两位女施主是你们的人救走的,老衲唯你们是问,居然再前来反咬老袖一口,可恶!”大方禅师怪眼怒张:“你四海剑客是甚么东西?一个假侠义之名,坏事做尽专做无耻勾当的混蛋而已。 凭你那两手臭剑术,居然厚颜无耻说甚么行侠除魔,真是人不要脸,百事可为;你已经丢尽了侠义人士的脸面,虽则你并不是侠义人士,可耻!你给贫增滚出来,贫僧以一双肉掌接你的剑”。 一个面目阴沉的瘦小老女,轻咳了一声缓步而出,似乎患了久年痔病,短期间可能人土。 “大和尚,你还不配与四海剑客玩命。”老女人的话也有气无力,但语气却强硬得很: “老身是个人土大半的人,你只配和我交手。” 老女人身上没带兵刃,身材比大方禅师小好几号,两个对面一站,像是小鬼见金刚,不成比列。 大和尚只要把手一伸,就可以把老女人隔在四尺外,沾不上身,如何交手攻击? 慧果女尼眼神一变,惊讶的表情显而易见。 “大方道友,小心她的腐尸毒掌,她是名女魔厉魄厉姜。”慧果急叫:“失踪了甘年。 竟然在此地出现,而且与长春庄的武林名门子弟在一起,这意味着江湖大劫将兴,天下间已没有正邪之分了。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长春公子大笑:“老尼姑,你的话真好笑。” “贫尼的话有何好笑?” “本公子的确是武林名门子弟,武林名门并不能厚着脸皮,把自己看成正道侠义英雄。 武林名门子弟为非作歹的并不少,本公子用不着你这淫尼抬举我。 ------------ 第十八章 里外,九名同样打扮的青衣蒙面人,正循踪向此地飞赶,大援赶到。 “没弄错吧?刘兄。”走在第二的蒙面人,向第一个领路的蒙面人问。 “错不了,地面留下的痕迹清晰得很。”领路的人一面说,一面急步快赶。 “他们怎么往这一面来?” “可能是追赶某个人或某些人。咱们赶两步,也许需要咱们协助呢。” “放心啦!孙老哥那些人,足以收拾少林的十八罗汉,或者武当的解剑池七子,那用得着咱们协助?他们七个人足以对付得了一队官兵。” 说话声,接近竹林边缘。 竹林内突然传出一声轻咳,蹬出气度雍容的桂齐云,像个游山客,劈面拦住去路。 “你们在干甚么?”桂齐云含笑问。 九个蒙面人左右一分,半弧形列阵。 “你是谁?”为首的蒙面人厉声问。 “你还没回答在下的话。”桂齐云脸上仍有笑意。 “呸!你是甚么东西?你……” “混帐东西!”桂齐云突然变了脸,虎目含威,声色俱厉:“你好大的狗胆,敢对在下说这种无礼的话,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。” “王八蛋狗养的!大爷我……”为首的蒙面人大骂,火冒三千丈拔剑。 “把他们毙了!只留一个活口。”桂齐云怒叫,向为首的蒙面人-指:“就留下他,我要他慢慢的死,我要拆散他每一根骨头。” “遵命!”喝声震耳,共有许多人同声叱喝。 竹林交界处的矮松树丛中,同时站起十六名青衣人,每人佩了一把狭锋刀。 一声刀吟,十六把刀在同一刹那出鞘。 人影急闪,十六名青衣人结成四组,每组四个人四把刀,立即围住了九个蒙面人,气势磅礴,而无形的杀气,已压得人透不过气来,只觉汗毛直竖,心胆生寒。 已无暇多费唇舌,连多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消失了,十六名青衣人一声不吭,挥刀直上。 每组四个人,两在前两在后,前面两把刀把对手的兵刃架住,逼开,后两把刀钻隙超越,刀下绝情。 攻防之间极为灵活而凶猛狂野,气吞河岳,人到刀出,四人的默契配合得犹如一个整体,四人合而为一,刀到人倒。 四组方阵也合而为一,旋回冲击有章有法,守时有如铜墙铁壁,攻时如决堤的洪流无可克当。 一冲错之下,九名蒙面人倒了四个人,再一回旋,又砍倒了三个。 为首的蒙面人只攻了两剑,便被两把刀逼住,剑气虽然凌厉猛烈,但两把刀所发的刀气,似乎更强烈一分半分,剑失去攻击的劲道。 第三把刀自下盘滚进,一刀背敲断了蒙面人的右小腿骨,人尚未倒下,左右双肩又挨了两刀背,双臂失去活动能力。 人一倒,便被两个人压住,扭翻双手上绑。 “你们到……到底是……是何来路?”为首的蒙面人被架起时,发狂般历叫:“你们知……我是谁?杀了我……” “我正准备拆你的骨头,就等你说出你是谁。”桂齐云狞笑着,拔出含光宝剑:“把他拖进竹林,分开手脚挂起来。 “遵命。”架住蒙面人的两个青衣人欠身恭敬地答,架着人往竹林拖。 最后一声惨号传出,最后一名蒙面人被两把刀砍断了双臂,惨叫声未落,脑袋已脱颈飞堕。 仅片刻间,九名蒙面人已死了八个。 十六位青衣人,仅有两人受了轻伤。 两个穿老羊皮袄的人,躲在对面四五十步的山坡松林内,目击这场狂风暴雨的发生和结束,匿伏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。 不等挂齐云用酷刑问口供,稍年长的中年人拉了同伴一把,悄然急急退走,是爬着走的。 “李老哥,他们是些什么人?”同伴惑然问:“好可怕的刀阵,除非有五双手,不然休想同时挡住速度与劲道相同的四把刀。老天爷…” “别大声。”李老哥慌乱地加以制止:“你不要命了?要被他们听到,你我只能活这么大的岁数,明年今日,就是你我的周年忌辰。” “他们是……” “响导处的,那人我认识。” “老天!响导处!”同伴大惊失色,身躯抖一下。 “一点不错,响导处。” “赶快走!”同伴拔腿飞走,像是看到了鬼。 ------------ 第十九章 连门子都没有,像是一座空宅,任由对方登门入室。 张秋山与两位姑娘,在宏大的客庭中谈笑风声,并不因为没有人出面打交道而感到不安。艺高人胆大,龙潭虎穴也唬不住他们。 内堂口,突然出现一个灰衣蒙面人。 章春刚想站起扑出,却被张秋山一把拦住了。 “是我的人。”他低声说。 “噢!你有同伴?”章春讶然问。迄今为止,从没见过他身边有同伴出现,所以甚感惊讶。 “雇请的。”他低声解释:“在扬洲,我雇了好几个人,神偷李百禄就是其中之一,他不幸死在乾清帮的混蛋歹徒手中,我一气宰了乾清帮不少人,怪的是迄今为止,一直没看见乾清帮的人出面报复。” 蒙面人站在堂口,并不接近,用手一连串打出不少怪手式。 张秋山也不与对方打招呼,也用手式打一串外人看不懂的信号。 片刻,蒙面人悄然退走。 “他说些什么?”章春不胜诧异地问:“是那一源流的手语?我看不懂。” “是下江十六种手中,最不易懂的一种。” “说些什么?” “小舟仅带来一个人,后继末详。附近一个对时内,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出现。” “哦!只有一个代表?” “是的,后面是否有人暗中跟来,未能断定。这附近在一昼夜期间,鬼影惧无。代表即将到来,咱们准备迎客,似乎他们已放弃来硬的,但不论什么花样,我陪他们玩。” “秋山,你的消息非常灵通呢!”章春由衷地说:“江湖阅历太重要了,迄今为止,我还不怎么适应,我得好好向你学学。” “学什么呢?学做一个江湖女英雄?”张秋山摇头苦笑:“天知道你那儿来的这种怪念头,我告诉你,什么武林英雄什么江湖豪杰,那都是自欺欺人,自我陶醉的骗人行头。而在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心目中,却都认为是为非作歹的豪强匪类,好吃懒作奸犯科的混世男女,是人见人怕,永远不配登大雅之堂的下流人。你一个京都为大户人家千金小姐,外出游历管管闲事不伤大雅,一旦成为江湖名女人,你这一辈子有得哭了,小春。” “那……你呢?你……” “我?我有多种身份,随时都可以摇身一变,成为某一种人,我根本无意在江湖称雄道霸。何况,世俗对男人的混世,比较能容忍些。眼前就有一个人,等于是一面镜子。” “你是指……” “江南一枝春。” “她怎么啦。” “假使她有一天必须嫁人,她能进人何种人的家庭做别人的媳妇?那一种人的翁姑肯接纳一个江湖女光棍?比方说,你有兄长,你会接纳她成为你的嫂嫂吗?” “我会把她折磨得不成人样。”章春凶狠地说:“再说,她八辈子也休想在我家进出。” “哈哈!由不了你呀!只要你的兄长喜欢她,你能折磨嫂嫂?” “我能,做媳妇的人固然怕婆婆,更怕小姑。” “你还想做江湖女英雄吗?” “不了,敬谢不敏。”章春向他嫣然一笑:“秋山,好高兴。” “你高兴什么?”张秋山一怔。 “高兴你不是江湖浪人。”章春情意绵绵地注视着他:“赶快丢下这里的事,我伴你前往苏州就幕。我相信苏州的宁巡抚,必定万分欢迎你这位文武双全的幕客。” “秋山哥是男子汉,用不着你替他筹措他的前程。”葛佩如提出严重抗议:“他在镇江冒风险逗留,大半原因是为了要找凌霄客方老狗,也可以说是为了你,现在你却是要他赶快丢下这里的事,让他觉得办事有始无终,心中有所牵挂,这样对他公平吗?” “你少给我红口白舌胡说八道。”章春暴躁地叫:“我是为了他,为他打算以免惹出更大的风波。凌霄客方老狗,那值得秋山费心?江南江北,最少也有上百人搜寻那老狗的下落,我不要秋山冒任何风险,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要明白。” “好了好了,你们不要为了我的事,吵得脸红耳赤好不好?”张秋山不得不阻止她们争吵:“我的事我自有主张,朋友们的关心我非常感激,哦!小春,你怎么知道,江南江北最少也有上百人,搜寻凌霄客的下落?” “甘大嫂是老江湖,她打听出来的消息必定可靠。”章春不假思索地说:“我决不轻易放过那老狗,他躲不掉的,我不信他能上天入地。那是我的事,我不希望你卷人这场不死不休的纠纷里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章 张秋山悠然醒来,只感到头脑仍在昏沉,手脚乏力,像是大病了一场。 定下神,他软弱地挺身坐起。 灯光有点刺目,冷气袭人。 略一察看四周,他感到心中一凉。 凭他的经验,一看便知道身在地底的囚牢里,大青砖砌的壁,上面巨木为顶,八尺长五尺宽,一张木板床,一条又长又脏的硬棉被。 壁上,挂了一盏菜油灯。 一座以鸡卵粗铁条制的四尺高铁栅门,可看到外面所加的两斤大将军锁。 “混蛋!”他大骂:“又被弄进地牢了,他娘的!这是甚么地方?” 没有人回答他,也没有人来看他。 他跳下床,发现自己穿一条嫌窄了些的粗布裤,一件发臭的夹衫,难怪有寒意,头上的辫子仍有点潮湿,总算不至于结冰。 他记得,把葛佩如推下水,抢入舱救章春,岂知一钻进去,就迷迷糊糊失去知觉。 他认识那种贵重的荷包,可惜发现得太晚了。 他知道葛佩如水性奇佳,冰冷的水,也是解迷神药物的有效物品,所以把葛佩如推下水。 当然,这是赌命,万一冷水无效,葛佩如死定了。 赌当然凭运气,也凭经验。 他知道这种荷包里的迷魂药物,可用冷水施救,情势已不由他不赌,他果然赢了这一注。 但另一往他却输了。 他以为凭自己的定力,以及屏住呼吸,应该可以救出章春,再往水里跳便有救了,却功败垂成。 身危绝境,必须镇静地设法自救,他不叫骂了,定下神估计自己的处境。 唯一的希望,是用缩骨功变成老鼠那么大,从铁栅门的空隙钻出去。 人那能变成老鼠那么大? 人毕竟不是神仙或妖怪。 “完蛋了!”他自语。 好冷,好饿。 他并不在乎冷,但饿却令他无法恢复精力。 从小铁栅的空隙向外察看,前面是横向通道左右系有吊着铁盏菜油灯。毫无疑问地,这是一排地牢中的一间,左右一定另有囚房,也许还囚禁有其他人,但听不到声息。 章春呢? 是不是也囚在左右的囚房中? “小春!”他再次大叫。 回声的震波骤急,他知道地牢并不大,比起吉祥庵的地牢规模小得多,但坚牢则过之。 穿的衣物全部换了,目下他是手无寸铁,奈何不了铁栅,也奈何不了那把大将军锁。 章春也许被囚在邻室,也许……他不敢多想。 他知道处境凶险,但并不害怕。 当知道对手的来历之后,心理上就有所准备,凶险也自然减少许多,所以他并不害怕。 他将手伸出栅外,抓住了沉重的大将军铁锁,一阵敲打,铁栅出急剧的震耳噪音。 “喂!滚一个出来说话。”他一面用锁敲打铁栅,一面摆出粗野态度怪叫:“太爷我也算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,应该受到应有的尊重,难道你们都是见不得人的货色?岂有此理!太爷可要骂人了。” 先是传来启门声,然后脚步声接近。 脚步声细碎,一听便知是女人,而且是两个人。 片刻,栅前果然出现两位穿狐袄与篱丝石榴裙,年约二十出头,体态丰盈,貌美如花的少妇。 幽香阵阵,冲淡了地牢特有的臭味。 “唷!张爷,你一点也不像一个风云人物。”那位右颊有深深酒窝的美丽少妇,笑吟吟地用那可以勾魂摄魄的媚目膘着他说:“没有半点成名人物的风度。” “去你的!”他显得泼野了:“当一个人被囚禁在这种鬼地方而且肚子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时,还有甚么风度好讲?” “你饿了?” “哪能不饿?如果我所料不差,最少也有三天三夜,你们没让我有一粒米进肚。 “你是行家,果然是三天三夜。” “岂有此理!你们……” “没给服解药,所以你必须昏迷三天三夜。” “辛苦你们啦!”他邪笑。 “我们辛苦?”少妇似乎不懂他的话中含意。 “是呀!你们一定灌我喝水,料理我的拉撒,怎不辛苦?哦!不会是你伺候我吧?如果是……” “是又怎样?”少妇居然脸上涌起一抹嫣红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一章 破晓时分,京口港那条小巷中段民宅,出来一个打扫的老门子,腰有点驼,打扫的动作沉静、稳重,彻底,显得十分专心。 可是片刻之后,四周传来可怕的声息,他不再镇定从容了。 街前街后,巷口巷尾,同时出现不少佩刀挂剑的人,有男有女。 巷口的一家民宅屋檐下,有两个挑夫打扮的中年汉子,倚在檐柱下低声交谈,似乎在谈论一些码头琐事,突然看到一男两女迎面而来,本能地住口转身,用颇感意外的目光,迎接走近的一男两女。 后面,跟来了两名穿皮背心的精壮佩刀大汉。 男的是气概不凡的桂齐云,女的是葛夫人与葛佩如母女。 “葛夫人。”桂齐云微笑着说:“认识这两位仁兄吗?他们用那表示无辜的目光盯着,就表示他们并不是真的无辜,他们心中有鬼。” “桂爷,我不认识他们。”葛夫人肯定地说:“不瞒桂爷说,贱妾对这些江湖后起之秀,所知极为有限,但不知他们……” “他们与劫走张小哥章姑娘的事无关,但这里是最近发现歹徒们活动最频繁的地方,也是咱们追查的重点所在,劫持他们的船确是从这里入港的。” 桂齐云沉着地说:“任何线索也不能放过,这些人昨晚便布下天罗地网,不知要对付的是什么人,希望获得一些相关的线索,所以必须把他们的阴谋揭发出来,问出有关的消息。” “我来擒他们问口供。”葛佩如急急地说。 “葛小姑娘,你对付不了他们。”桂齐云笑笑:“贤母女即使同时出手,也不易在短期间解决。” “哦!桂爷,他们是……”葛夫人不信地问。 “论内功,他们当然挡不住贵城绝学玄天神罡,但他们的刀法配合得神乎其神,除非贤母女能以玄天神罡布成毫无空隙,风雨不透的铜墙铁壁,但这是不可能的事,而且守势决难达到克敌致胜的目的。 “他们是……” “大名鼎鼎的乾坤双绝刀王家兄弟。” “他们没有刀……” “刀藏在扁担内,是特制的狭锋直刃刀。” 人的名,树的影;葛夫人脸色一变,不信的神情一扫而空。 “必须速战速决,迟恐生变。”桂齐云说,向后举手向前一挥。 两名穿皮背袄的大汉大踏步而上,超越葛夫人母女,两面一分,铮一声龙吟,两把晶亮如一泓秋水的雁翎刀出鞘,杀气立即涌发,刀出鞘气势磅礴,森森刀气的吟啸慑人心魄。 乾坤双绝刀不能再扮挑夫了,对方不但已经知道他们的要底,也知道他们的行动,再假装必定是自取其辱,反正不能善了,不如放英雄些。 “阁下是何来路?”老大王乾沉声问,一扭扁担,抽出里面的连鞘直刃刀。 “不要问来路,要你们招供。”右面的大汉操悦耳的官话沉声说,中气充沛直薄耳膜。 “光棍不挡财路,你们是不是太不懂规矩?” “少废话!亮刀。” 两把狭锋直刃刀出鞘,一蓝一白光芒诡异。这种刀可当剑使用,锋刃特尖,锋利无比,不宜砍劈,不使用刀刃便罢,用则必定见血,不是缠斗的兵刃。 可知使用这种刀的人,必定快速狠辣而阴毒无比,出手便要求必中,块不陪对方玩花招拖时间。 雁钢刀同样属于走刚猛凶狠路线的刀,速战速决硬碰硬的刀。 狭锋刀左右一分,一刀上一刀下,两人碎步移动的姿态,充满诡异阴森的气氛,与两位使用雁翎刀的大汉,气势完全相反。 “像剖瓜一样把他们剖开,就成不了双绝而单绝。”桂齐云在旁背着手说:“说穿了并无奇处,只是一种配合得十分完满,聚二为一的分进合击技巧而已。缺点也多,任何意外的变化,皆可打破配合的平衡,很难掌握瞬息百变的时机,所以成功与失败的机率是相等的。” 这等于是面投机宜,也有意向葛夫人母女展示武学的渊博。 两大汉让对方有列阵的机会,就已经表示有必胜的信念,形之于外的凌厉气势,给予对方心理上的威胁颇为沉重,气势上已占了机先。 一声沉叱,雁翎刀豪勇地向前突入。 狭锋刀电芒流泻,蓦地上下交合猛然中分,恰好分劈左右交错而进的雁翎刀,陡然直插而入,分合之间妙到颠毫,分不出到底是哪一把刀是主攻,又合在何处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二章 断魂庄坐西朝东,东下庄是出人的门户。 西面是长山的另一座山岭,下面有一条河,叫双汉河,西下庄也就是后庄,附近没有路径,要接近的人必须渡过河流,翻山越岭攀爬。 西下庄的了望哨,发现有人用竹筏度过双汉河,用信号向本庄禀报。 长春居土一群人,是从东下庄方面接近的。这就是说,断魂庄正面临前后受敌的不利情势。 南面的长山溪,一群人也砍毛竹札筏,以长绳牵横江索,将人渡过十余丈宽的溪流,向南下庄与西庄之间的树林急进。 北下庄附近,也有人悄然接近。 四面楚歌,断魂庄成为各方群雄汇聚的焦点,兵临城下,大劫临头。 从西下庄接近的人进展最快,当五妹杜姑娘赶到西下庄时,十五名劲装穿皮袄的男女,已到了庄前面的一片凋落枫林。 一声钟鸣,枫林前的一片枯草中,徐徐升起一块门板木牌,上面用朱漆写了一排大宇: “断魂庄禁地,擅入者死。” 领队的花甲老人哼了一声,举手一挥。 十五个男女左右一分向下一伏。 十五处火头升起,火起了。 风从西北吹来,林凋草枯,火一起便不可收拾,片刻便势成燎原,挟无穷声威,向西下庄蔓延。 任何威力强大的迷香毒阵,也禁不起野火的焚烧。这些人有备而来,可不想和甚么阵玩命。 众人刚在宾馆前的大院子列阵,全庄告火警的锣声恰好传到。 计姑娘大吃一惊,愤怒地拔剑。 “长春居士,你这卑鄙无耻的老狗……”她切齿怒骂:“我与你誓不两立。” 一声狂喝,伏龙罗汉昙非尊者禅杖一领,虎跳而上,劈面一杖疾挥,来一记威力万钩的横扫千军,先下手为强,攻势异常猛烈。 情势大乱,各找对手。 计姑娘来不及发招,失去机先,来一记鱼龙反跃,飞腾着后空翻疾退。 伏龙罗汉如影附形跟进,杖向上一挑。 左侧不远处的水火真人突然摆脱挥笔抢攻的神笔秀士,贴地侧掠而出,闪电似的到了伏龙罗汉的左侧一丈左右,水火棍一扭,棍尾喷出晶色的水箭。水箭及体衣焦肉烂,呛鼻的强烈怪昧令人发昏,青烟四荡,泡沫横涌。 片刻间,伏龙僧成了一团焦臭的烂肉。 同一瞬间,神笔秀士的魁星笔尖中,射出一道电芒,贯人水火真人的左背肋。 水火棍也在这瞬间向后飞射,劲道惊人,速度快得令人看不见棍形。 神笔秀士追击的身形也快,半途射出笔中的钢针,身形续进,等看到水火棍迎面飞来,已来不及闪避了,本能地挥笔急拔。 “砰!”笔击中棍身,根前段突然爆炸,火光耀目生花,热流灼人。 可怖的爆炸威力,把附近三丈内恶斗的六个人,震得摔跌出两丈外,灰头土脸魂飞胆落。 一接触生死立判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。 长春居士一把剑,力拼江汉人屠的沉重刽刀与三名女弟子,一比四依然气吞河狱,片刻间,便刺死两名女弟子,江汉人屠岌岌可危,直至老二贝灵姑加人,以迷香相辅,这才可稳下阵脚。 长春居土的人有备而来,根本不在乎迷香,但也不敢大意,避免吸入过量,所以交手时尽可能抢上风,难免有点缚手缚脚的感觉。 东下庄的人,三四十名男女,呐喊着冲入,两人为一组结合成鸳鸯阵,来势如潮。 外面杀声震天,廿余名蒙面高手破庄门杀入,及时与长春居士五个人会合,展开惊心动魄的凶狠搏杀,濒死者的叫号此起彼落,攻势如雷露万钓,主宰了全局。 入侵者的实力坚强得多,发动初期,断魂庄曾经一度以精锐投入,换取了相当的代价,但不久之后,情势便完全失去控制了。 计姑娘不得不放弃四个下庄,将人从地道搬回本庄全力反扑,但挡不住强敌的全力前后夹攻,整座本庄陷入火海中,不可收拾。 任何巧妙的机关埋伏,也禁不起一把火。 长春居土两批高手散布在庄外围,截杀逃出来的人,但他们失望了,直至全庄已被大火完全封锁了仍然没有人逃出来。 长春居土不死心,将人分为五拨,遍搜各处山林,发誓要彻底歼灭断魂庄的余孽,以免留下后患,也发誓要将张秋山搜出来,五万两银子的下全在张秋山身上,没抓到人怎肯干休?愤怒地领了六个亲信,漫山遍野穷搜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三章 是张秋山,铁拳如电,劲道如山。 气功对气功,功深者胜;天惊杨彪气功到家,但仍然比张秋山的昊天神罡差了一大截,挨一下气功就散了一分半分,护体的功能即将渍散。 前面由章姑娘现身引诱,吸引所有的注意力。 张秋山乘机从后面偷袭,配合得恰到好处,把长春居士倚为长城的保镖石破天惊,轻而易举地解决了。 “噢……”天惊终于支持不住了,狂嚎一声扭身摔倒在草地上挣扎。 佩剑易了主,被张秋山连鞘夺获。 说来话长,其实只是刹那间的事。 当天惊倒地,被抛起的石破也在三丈外砰然摔落,震得反弹翻了一匝,手脚一伸像是死了。 “是你……”长春居上大吃一惊,拔剑急冲而至。 张秋山绕右掠走,准备绕到前面与章姑娘会合。 “是我,雷神张秋山。”他一面掠走一面怪叫:“你这老混蛋满口仁义道德,满肚子男盗女娼。你明里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做幌子,骨子里专干卑鄙无耻的勾当。你利用抓我为藉口,出其不意消灭你的同行断魂鸳鸯。老王八!同行是冤家,但你这种无耻的手段,江湖朋友不会放过你的,我就放你不过,不杀你此很难消。” 他一手挽住章春的纤手,手牵手并肩飞掠而走,速度恰好与追的人相等,让对方非追不可。 留下一个人照料石破天惊,四个高手中的高手全力狂追不舍。 张秋山的速度其快绝伦,但似乎并没用劲,一面掠走,一面大声说话,表示他的轻功丝毫不损元气精力,呼吸不受高速运动的影响。 章春姑娘比他差远了,只能不住发出娇笑,却不敢说话损耗元气。 “真他娘的运气不好。” 张秋山语音震耳,咬字清晰,让紧跟在后面五六丈的人,听得-清二楚:“一辈子没做过几次偷袭暗算的勾当,第一次做就失败了。” 只摆平了两个中看不中吃的小保镖,反而被这个老混蛋带着狐群狗党,追得落荒而逃。 他娘的我怎么这么倒霉?” 他知道长春居土身旁的人,全是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,不愿冒险以寡击众,要制造逐一歼灭的机会,逗这些人满山乱跑,先消耗对方的精力。 不久,机会来了。 冲出一座树林,前面突然升起一道山墙似的陡坡,枯草一踏即折,人也向下滑。 飞跃丈余,突然失足向下一仆,身躯向下急滑,滑势甚急。 “你快上!”他大叫,放手将章春向上推。 章春似乎不知道他失足,借势上跃丈余。 上下一下,距离拉远了。 一名中年人大喜过望,还真以为他失足,一声狂笑,一跃三丈,身剑合一来一招青虹入地,凌空向下搏击,剑向他的背心疾落。 他的滑势突然中止,中年人却止不住下扑的冲势,卟一声剑贯入地下近尺,位置差了三四尺,贯入他脚下方的枯草里。 他一跃而起,半途扭身反击,连鞘剑卟一声击中对方的右耳门,剑鞘破裂,锋刃突出,速度惊人。 中年人的上半部脑袋应剑飞起,惨极。 “报销了一个!”他欣然大叫,迅疾地向上飞奔。 奔上坡顶,扭头向下礁,看到尸体向下滑,而长春居士三个人不管同伴的死活,咬牙切齿飞跃而上,似要追上他而甘心。 “快跑!还有三个。”他拉了章春便跑:“在上面等他们,机会来了。” 登上最高的坡顶草坪,再扭头向下一看,他楞住了,下面鬼影惧无,尸体也被枯草矮树挡住而无法看到,长春居士三个人失了踪。 “天杀的怕死鬼!”他跺脚大骂:“老混蛋,你跑不了的,你这浪得虚名的老狗!” 他却不知,他那一剑砍掉一个人的半个脑袋,把长春居土三个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,吓了个心胆俱寒,表面上作势追赶,半途却溜之大吉。 死了的人,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擎天一剑关锋,武林十大名剑客之一,剑术已修至心剑合一的境界,居然糊糊涂涂了账,一剑便丢掉老命。 长春居士或许在内功修为上,略胜擎天一剑一分半分,但在剑术上,却又差了那么一分半分。擎天一剑一剑便丢了老命,长春居士怎能不惊?不逃走才是天下间最蠢的大傻瓜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四章 “甘大娘。”桂齐云松了一口气:“劳驾,把她连夜带往苏州交给公爷,只有公爷才能管柬她。有她在沿途闹事,我实在头疼,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,我怎么在公爷面前交代?杀张秋山我是以国事为重,妞妞应该谅我。” “好的,候爷。”甘大娘说:“公爷不一定管柬得住她,自小溺爱过深,这时想管也嫌晚了,侯爷务必在书信里详细说明理由,以免老身多费唇舌。” “那是一定的。” “老身与小桃先走了。” “席老。”桂齐云向幻刀席辉说:“带四个人,护送甘大娘到河下登船。” “遵命。”幻刀席辉欠身答。 “沿途小心了。我到前面找找看,张秋山分明已被我一掌击实,怎么反而精力充沛?没找出结果我不放心,他应该当时心脉腐断。他如果不死,后患无穷。” 甘大娘抱起昏迷不醒的章春,携同护送的五个高手下山而去。 桂齐云率领一众随从,向张秋山消失的方向追赶。 张秋山在空茫的死寂迷雾里,左冲右突想找出一条生路来,最后感到一脚踏空,陡然跌落万丈深渊的澈骨洪水中。 他大叫一声,陡然惊醒。 神智一清,感到浑身痛楚难当。 “他醒来了!”耳中听到葛佩如狂喜的叫声:“谢谢天!他……他他……” “我……我在何……处”他虚脱的喃喃低语。 有人扶起了他的上身,他看到朦胧的灯光,朦胧的面孔,朦胧的景物,和熟悉的幽香。 “喝下去,这是活血脉的护心保命玄参露。”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叮咛:“慢慢的,对了。” 口干舌燥,喉间似有火焰向口外冲,不要说玄参露,臭沟水他也可以喝下去浇体内的毒火。 一大碗微温而药香扑鼻的液体人喉,似乎眼皮自然地向下搭,他想说话却又懒得启口,头好沉重,好困,好软弱。 终于,他的意识逐渐模糊。 “让他睡。”扶他的人放他睡下,他隐约可以明白语中的意思:“十二个时辰之内,他的高烧如果不退,葛夫人,我无能为力,得设法另找灵药救他。” 他沉沉睡去,重新开始做恶梦,重新进人空荡死寂的浓雾弥漫世界里,重新找寻生路。 就这样,时而昏睡,时而苏醒,痛苦的浪潮,与及恐慌的迷雾恶梦,逐渐地减少、消失。 终于,他完全地清醒了。 “谢谢你……们……”这是他所说的第一句话。 “秋山……哥……”他知道的是,葛佩如握住他的手喜极而泣。 他看出,这是一间地底密室。 室中除了葛佩如之外,床前还站着葛夫人、计秋华、贝灵姑。 “张兄,你安心养伤。” 计秋华欣然说:“葛夫人救了你,我引她们在地底藏身,你已经安全了,就等你痊愈,先不要问,以后有的是时问。” “我……” “你挨了一记神魔摧心掌,挨过了五天。” “哦!姓桂的……” “他们已经走了。听话,闭上眼养神,好吗?”葛佩如轻抚他的脸颊,脸上满是泪水。 他怎能定下心养神?心潮起伏,前情依稀重现,那摧心掌他挨得真冤枉。 本来他对神秘万分的桂齐云,怀有强烈的戒心,应该步步提防,居然在大敌当前而大意,这一掌几乎震毁了他的心脉,太不值得了。 “我要知道处境。”他喃喃地说。 “我告诉你好了,免得你挂在心上。”计秋华在床沿坐下:“桂齐云起初杀了长春居士不少人,后来不知他们之间订下了什么协议,转面对付你。 葛夫人发现桂齐云是重要的大官,他手下的爪牙有许多是大内侍卫,所以每一个人都是剽悍勇敢的可怕高手。” “大内侍卫?”他大吃一惊。 “是的,其中一个叫魔剑禹无极的人,是侍卫学舍的教头。” “那……章春……” “她是桂齐云的人。”葛佩如恨恨地说。 “我的天!”他骇然:“难怪她……她有那么多神秘的朋友,我……我竟然……” “竟然上当了,是不?” 计秋华忍不住调侃他:“你一个江湖怪杰,成为女侍卫的情夫,早晚会飞黄腾达风云际会,后福无穷啊!真够幸运的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五章 剑光毫无阻滞地一抹而过,锋刃自中年人的左肩砍入,斜入至脊骨方消去砍势。 章春似乎早已知道结果,随即一脚疾飞,踢飞了中年人的躯体,剑也离开了中年人的身躯。 剑光流转,光临第二个人的心坎,长驱直人,刺了个贯胸透背。 大开杀戒,她像是疯了。 黑暗中本来就难分敌我,而她闪动扑击的身法又快得不可思议,有些被杀的人,甚至还不知道是被谁杀的。 一沾即走八方袭击,陈家大院成了屠场。 但长春公子早已窜人容院,把自己的人分配防守门户,不出去帮助主人御敌,镇静地据险固守。 章春更是行家,当然不愿冒险进入黑暗的房台内拼命,见好即收,从大院的右侧悄然撤走。 留下了廿二具尸体,神爪冷镖有得忙了。 这一场狂风暴雨似的可怖袭击,把陈家大院的人吓了个心胆惧寒,人人自危。担任警卫的人,听到任何声息,便会本能地往黑暗处躲藏,再注意发生了什么事。 善后的事终于理妥,已经是四更天。 客院的花厅灯火通时,十余个主客双方的首要人物齐聚一堂。 又惊又怒,而且显得筋疲力尽的主人神爪冷镖,跌坐在大环椅内,像是崩散了的一团烂肉腐骨。 “天老爷!这场大灾难何时方了?”神爪冷镖像是在哀号:“谁也对付了不一个不和你讲理,打了就跑的高手中的高手。天知道她什么时候再来一次更狠的?少庄主,我看你还是把今尊请来舍下坐镇吧!我……找还是先躲一躲,我实在受不了,再来一两次,我的人都会被杀光,我明早就走。” “女人祸水。”那位叫梁雄的朋友,目光凶狠地落在江南一枝春身上:“我实在不懂,路姑娘与雷神张秋山,到底有什么不解之仇。据在下所知,你们并没有牵涉到情爱纠纷啊! 十场人命九场情;牵涉到情爱纠纷或许道理上说得通,但你们……” “姓梁的,你给我闭嘴!别说这些没有教养的脏话。”长春公子几乎要跳起来发威: “这件事与路姑娘无关,那是我和张秋山之间的恩怨。” “哼!少在主,在下所知道的内情,却不是这样的。”梁雄毫不畏缩,嗓门提高了一倍:“全力图谋张秋山的人,确是路姑娘,你是言听计从,任何代价在所不惜。 在你来说,理说得通,并没有什么不对,男人为女人动刀子起纠纷,太平常了。路姑娘,到底有何内情,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。至少,也让咱们这些讲交情的朋友,知道咱们为何两肋插刀,流血五步所为何来呀!” 假使有人说出江南一枝春的身份,说出她是天地会江南香坛九老之一,会有什么反应? 什么结果? “梁兄,请不要说这种话。”神爪冷镖无可奈何地说:“邀请诸位助拳的是我,其实,诸位都心中明白,张秋山以报应雷神自居,对咱们这些在江湖称雄道霸的人,都具有潜在的威胁,谁知道那一天被他找上头来挥动雷锤?所以,这次全力对讨张秋山,其实也是为了咱们自己日后的安全。只是没料到雷神死了,却又平空增加一更凶狠、更嗜杀的母夜叉。我们怎么这么倒媚?少庄主,很抱歉,这座大院,只好交由你们负责了,除非你们也离开。” “嗷嗷嗷……”厅口突然传出可怕的怪笑声。 众人大吃一惊,汗毛直竖。 鬼头、鸡喙、左钻、右锤,一点不错,活生生的,传说中的雷神,堵在厅口怪笑。 “雷神张秋山……”几个人惊叫,本能地跳起来,本能地拔兵刃。 “嗷嗷傲……没错,是我,雷神张秋山。”张秋山那吓人的形象,显得更狰狞更恐怖: “我听了老半天,你们几乎众口一词,咀咒我死了。嗽嗽嗽……你们看,我像个死神吗?混蛋!” 他迈步入厅,旁若无人。 站在最外侧,挡住他去路的一个中年人。突然看到他左手的天雷钻微微上抬,以为他要动手,吓了个胆裂魂飞。 “不关我……的……事……”中年人惊怖地狂叫,身子一缩,老鼠似的向厅右的厢门狂奔而去,惊饰的神情令人深感同情。 同一瞬间,有三个人同时发射暗器。 同一刹那,神爪冷镖手一抬,身旁的几案飞起,向他飞砸而下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六章 可是,有不少人在适无警兆的状况下被杀。 这些武林名宿,江湖好汉又开始心惊胆跳了,名列宇内十大神秘名人之一的雷神如果使用暗杀手段,那还不得? 明的博杀已经让这些英雄好汉丧胆,来暗的谁吃得消?谁知道报应之手何时伸过来? 谈雷神色变,人人自危。 黄昏将临,京口驿码头忙碌非常。 上游两里地的河湾中,那艘神秘的客船。静悄悄地亭靠在堤岸的垂柳下,门窗紧闭,船内船外鬼影全无,真像一艘被遗弃的无主鬼船。 当然看不到那些娆勇可怕的神秘刀客,整条船似乎笼罩在诡秘阴森的薄雾里,过往的船只皆匆匆而过,似乎怕沾上那慑人的阴森鬼气。 堤高仅丈五六,严冬水枯,所以实际上船的桅顶虽然低于河堤,但那比船长长一倍多一点的十二丈余大桅,则高出河堤好几倍,丈八高的小桅也够壮观,人藏身在两叠的大帆上,五里外的景物皆可看得一清二楚,大白天想悄悄接近泊舟的河堤,休想。 有人接近,而且是大摇大摆地接近。 张秋山今天的装束又换了样,头戴风帽辫子盘头,青紧身夹衣裤,虎皮背袄便于双手灵活,长腰带在腰间盘绕四匝,连鞘狭锋单刀就插在腰带上,不折不扣的浪人打手打扮。 一脸泼皮流氓像,与往昔翩翩浊世佳公子气质完全不同,像是变了一个人,人是衣装确是不假。 堤上还有一段两丈余宽的干河岸,因此堤顶距下面的船足有四五丈。 他坐在堤项的大柳树下,打开带来的干荷包叶,现出里面的烧卤菜肴,菜已冻成冰了。 摘下肩上的酒葫芦,拔掉塞喝了一大口。 “好酒,徐沛高梁烧。”他喷着气似乎余味未尽:“天杀的!如果没有烈酒挡寒,真受不了,干这种杀人买卖,没有酒壮胆怎成?” 他总算不像花子用手抓菜吃,折柳枝代筷,吃象当然不雅观,但很配合他的身份。 酒喝了半葫芦,菜肴也吃掉一半了,船上终于有了动静,雍容华贵气概非凡的桂齐云,穿了长袍马褂,佩了含光剑,出现在前舱面。 “老弟、你真不够意思。”桂齐云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,语气也热诫喜悦。 “他娘的,我又怎么啦?”他的口吻,就不够高级了,比码头上的混混还要粗俗。” “怎么不上船来坐坐?胆小鬼!” “天杀的!我当然胆小,在你在我背后来上那么一记神魔摧心掌后,我还敢大胆?还敢上你那艘金城汤池似的船?你算了吧!” “敢于坦然承认自己是胆小的人,真不多见。” “就是因为胆小,才用神秘人物来遮盖呀!宇内十大神秘人物,你看看有那一位算得上是英雄毫杰?喂!你不打算上来吗?” “上去?” “是呀!有好酒好莱,独食不肥。你总不会我上你下,隔了这么远,用大嗓门你呼我叫攀交情吧?你看多累人呀!嗓子会叫哑的。” “哦!这……” “上来啦!你难道也承认是胆小鬼?怕甚么?有酒有菜,我不会咬你的。” “你这混蛋还真不赖。” “至少,我不会在朋友背后来上一记狠的。毕竟你曾经救过我,我欠你一份情,就算没有肉,我也不会咳你一口肉来下酒的。” “我看你像是要动刀子。”桂齐云跳至河岸,轻灵地跃登堤顶:“气势汹汹……” “我不该气势汹汹吗?混蛋!”他跳起来,将酒葫芦向前伸出:“喝两口,冤家对头通常是从好朋友演变成的,没有理由不先把酒言欢,没有毒,我不用毒害人。” “我可没有这种吃喝的修养。”桂齐云拒绝接受:“心领了,你自己享受吧!” “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胆小鬼。”他只好自己再喝了两口:“老桂,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?” “你的意思……” “你他娘的岂有此理,到处放谣言说我被你一掌打死了。你以为你的神魔摧心掌是宇内无双的致命绝学?哼!少臭美。” “你没死,我的确感到意外。”桂齐云笑笑:“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中,挨了一记要害而不死的人。 “我要知道理由。” “恕难奉告。” “我坚持。” “我也一样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七章 傍晚时分,江南一枝着喜气洋洋地踏人陈家大院。她这时的神情,与在白龙岗的崩溃情形完全不同,似乎不曾发生任何事故。 神爪冷镖对她的返回,没有任何表示。大院不时有人出去打听消息,进进出出谁也不会好奇留意。 长春公于也神情不变,谈笑自若,欣然与她携手还回贵宾密室。 “看你喜气洋洋,一定碰上值得高兴的事了,天香。”长着公子喜悦地替她抖落一身残雪,语气充满柔情:“晋见海外长老的事,想必大有收获。” “是的,收获丰得很呢。”她毫无羞倪地脱衣解裙,更换被汗湿透的内外衣裤,柜中取出花衫裙。室中温暖,火盆中炭火旺,她脱了个赤条条,美好的赤裸体,在灯光下动人心魄。 “如何?”长春公子追问,盯着她凹凸分明晶莹剔透的胸体,眼肿逐渐涌出情欲火焰。 瞟了长春公子一眼,遮遮掩掩地以巾拭体:“明天,我要去晋见忠堂香主,要晚上才能回来。” “哦!有事?” “可能是为了德都桂齐的事。”她开始穿褒衣:“本会决定在这三两天中,一举毁了他的巡河坐舟,埋葬他们,以免日后影响大局。永裕,能帮我一次忙吗?” “好哇!天香,你是知道的,在我的能力所及范围,我会尽一切所能,助你一臂之力,你我之间,任何事都是一体的,是不是?”长春公子一面说,一面抱住她半襟的娇躯,情意绵绵地亲吻她的高挺酥购。 “我知道。”她作象征性的推抠:”请你要陈爷派一些人,届期在城中制造一些纠纷混乱,我们就可以出其不意,发起猛烈致命的攻击。” “一切交给我啦!亲亲……” 刚想将她推倒在床上亲热,却被她悄巧地扭身钻出臂弯,枪起衫裙穿着,而且发出荡人心魄的娇笑。 与平时相处的情是适无异样,一点也不像一个刚遭到大变故和感情软弱的女人。 长春公子本来有点不安,但一切疑惑早已烟消云散。 “别缠人,我饿了。”她穿妥衣裙来到桌旁,喝了一杯热茶:“我要喝几杯,我好高兴。” “我也替你高兴,陪你。”长春公子拉动叫人绳:“就算是庆功宴吧!祝贺你高升。” “不是高升,永裕,而是责任加重。”她眼中闪过一抹奇光:“本会的弟兄,对名位的追求并不重视,重视的是能不能有所担当。 我们的人,虽然不敢说人人都是为反清复明而甘愿牺牲,甘愿赴汤蹈火的仁人志土,至少绝大多数是抱有这种大无畏精神,甘心情愿献身投入的弧臣维子,不容任何人用不测的心来怀疑我们对大汉子孙的忠诚。” “我想也是,这就是我敬佩你的原因所在。”氏券公子摆出大义凛然的气概,不得不停止毛手毛脚手眼温存:“虽然我因为情势所拘,不能公然助你,但无论如何,找将尽我的所能,为你赴汤蹈火,甘心情愿义无反顾。” “我由衷的谢谢你。”她坐下梳理打散的及腰长发,俏巧的双手稳定灵活,挽了高播,顺手将夹在耳的上风钡取下,往留上一插。 似乎倔的位谢不对,她不满意,拔出准备重插,略一试探,仍然小满意,举至眼前略一察看,似乎想找出风钡街甚么地方不对。 她是那么专心,举动又那么轻柔细腻。 看心爱的美丽女人整装,是一大乐事,何况刚才她是裸露充满诱人媚力的肉体,已经把长春公子的情欲,引发至爆炸边缘。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,此时此地,恐怕除了无法逝止的情欲外,其他再也不存在了。 长着公子就到了这种境界,初斯所涌起的戒心与疑惑,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,目下唯一的欲望,就是那张大床,和床上的销魂落魄赤裸美娇娘他呼吸沉浊,眼中欲火衣焚烧,身像是电火在进爆,火热的双手向前伸去,像要攫住天山的月亮,攫住要飞走的金山银山。 江南一枝春并没有留意他的举动,和情绪上的变化,与及悄欲上的渴望和需求,仅专心察看风级,自然地重新举钡要往上插。 这瞬间,风银陡然破空,金芒一闪即没,好快。 相距腿尺,银快逾电闪,欲火如焚灵智将沉迷的人,决不可能看得见如此快速的金芒。 奇准地贯人丹田穴,六寸长的风,深深没人四寸多一点,露出钡头的含穗凤凰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九章 章春一怔,脸上的抚媚笑容消失了。 “你……你还要找他?”章春的嗓音有点缀硬。 “是的,我一定要找到他。”张秋山语气坚决:“我已经找过不少地方,见过乾清帮的人,见过者挂的人,就是找不到长春居士那群奴才的奴才。” “你不能找他。”章春的语气也坚决:“他是替朝庭出力效忠的草野忠义人士,你……” “狗屎忠义人土。”地脱口讽刺:”他暗中替你们做出卖自己族人的勾当,更网罗狐群狗党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的狗屎水,不仁不义,寡廉鲜耻,忠于非我族类……” “住口!你……” “你不必大呼小叫,我可不是你的奴才。”他也大声说:“在你们来说,他是为朝庭出力效忠的草野忠义奴才,你们可以容忍他种种不法色当,包括把你捉去训练做娼妓的罪行。 而我,却认为他是表面仁义英雄。内心男盗女娼的狗娘养的杂种。” “你这是叛逆口吻……” “你给我闭椭!”他怒吼:“找并不反对你们满人做皇帝,也不反对你们表面上叫的公久满汉一家人。 这只怪咱们汉人不争气,自己打打杀杀,把你们请进来做皇帝。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游戏风尘浪人,我不介葱你们公开的杀戮,只要你们杀的人不是我。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我也不在乎那些人助约为虐为非作歹,只要受损害的人不是我。 但我必须做我认为天理国法人情管不到的事。 我不介意你指证我是叛逆,那些无损于我风尖怪杰的人格与尊严。小春,你必须将他的下落告诉我……” “办不到。”章春断然地说:“除了这件事,我可以为你做任何……” “我只要你做这件事。” “办不到。” “那就算了。” “那你……” “我会找裕刚亲王,甚至去找你们的皇帝。” “甚么?你……”章春大吃一惊。 “要我说第2遍?小春,我说话职数。你们的皇娇嫩才大略,确也是了不起和君王,池宣示医民,要以仁爱治天下。 我不管他们口中所指的仁爱是甚么,只知道役用长春属f:这种人,不符合我心目中仁爱二字的意义。他如果能说服我那就罢了,不然他就该抛弃长移居土这种人。” “你不能……” “我能,我一定能办到。再见,小春。” 章春拉开马步,剑向他一指。 “我必须阻止你骚扰皇上。”章春厉声说:“秋山,不要退我,答应我,不再过问长春居土的事,不要……” “你用剑来阻止我?”他冷然问。 “必要时,我会的,我……” “小春,不要用创指着我。”他叹口气苦笑:“我承认我对你怀有几分温情,也尊敬你为了忠君毅然抛弃儿女情怀的情操。 但道不同不相为谋,你如果想杀我,你将会发现,这是你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错误。后会有期。” 他挥挥手,转身举步。 一名大双突然虎扑而上,有爪搭后脑,左手食中二指取脊心的娄台大穴。 太快了,谁也看不清刹那间接触的变化,但见服一花,大汉前扑的身躯却斜飞而起,发出一声惊怖的狂叫,手舞足蹈急剧旋翻,砰然一声大震,背心着地手脚朝天,摔翻在两文外,申吟着爬不起来了。 这瞬间,第二名大汉到了,雁钢刀在张秋山身后来一记刀劈华山,刀沉力猛急似雷霞,要将他劈成两片,千斤巨石也可以刀到石分。 他反向后退,假电光一闪,恰好从刀及顶门的前一刹那,间不容发地从刀锋下急;星,背部项人大汉怀中,右手的尺余长手棍后撞。 “克!”有骨折声传来。 “哎……”大汉厉叫,向前飞越他的头顶上空,橡是被他大背摔出的,在砰然大震声中,又是背部着地,摔倒在前一名大汉的身上,两人跌成一团。 这位大汉更糟,右肋掉了两根肋骨,伤势比前一名大双重得多。 第三名大汉族然止住冲势,吓白了脸,手中刀不知该不该收回,楞位了。 张秋山已转过身来,脸色阴沉。 章春张口结舌,弄不清两个功致臻化境的御前侍卫,是怎么被摔飞的。 “回去问问老挂,小春。”张秋山冷冷地说:“上次我和他在焦山决斗,我的大乾坤手火候仅练至七成多一点,他已经不是我的敌手了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章 两大汉帮助“朕”将金鲤连网拖上舱面,七手八脚将鱼捉位。 片刻,第二尾金红又出现,又是一阵欢呼。 “赏他们。”“朕”兴奋地下令,心满意足地接过另一名大汉的青巾拭手。 一名大汉先向渔船打招呼,准备地抛出两只五十两的金元宝。 “谢大人。”张秋山欣然道谢,俯身拾元宝。 “我也要谢你们……”“朕”居然微笑道谢。 “皇上小心!”两名大汉同声大叫,猛地闪身挡在“朕”的身前。 张秋山利用拾元宝的机会,借起势飞跃而起。 葛佩如迅速地抓起一枚手浆猛地一拨,渔船像是劲夫脱弦向外激驶。 箭雨到达,她向舱底一伏,船仍向外急滑,逐渐蹬离大部,箭如暴雨。 二十余步空间,足有七八丈距离;人毕竟不是马,不可能飞跃七八丈空间。 说快真快,人起飞、入水、重行飞升,两起落只是眨眼间事。 登苹渡水绝技算不了什么,一苇渡江也非难事,因为有苹有苇,谁知道苹有多厚苇有多粗? 反正有浮物措力。但袭波起落,借浪飞胜,可就不简单了,至少得有不沉于水的绝世奇功。 两名大汉约商开出,男同名刀剑急件。 张秋山头前进脚后,飞毕投林疾射而至,纵钩篙中扭身滑人,一声长啸,掌劈到手抓刀,凶猛地撞人。 能面大乱,捧长锦盆的大汉,取出四支宝光四射的宝剑,分别迅速交给重要的人,“朕”也有一把。 其他官员-一退人能中,“朕”则仗刨屹立舱门外,左右有四大巨浪护驾,居然镇定纵容。 呐喊声中,共有六名大汉被抛入水中,由扮船夫的人慌忙地抢救落水的人。 张秋山已进棚下,赤手空拳,神色并不紧张,甚至脸上有笑意。 “让他过来,退!”“朕”大声下令。 十余名脸色大变的大汉,极不情愿地向两侧退出八尺外,所有的刀剑,与及箭手的箭,皆指向拉开马步随时准备冲扑的张秋山。 暴乱静止,但气氛更紧张。 “你是什么人?”“朕”沉声道。 “你是皇帝,没错。”张秋山沉静地说:“我,张秋山,这里面一定有人听说过我雷神张秋山。” “我听说过你。”“朕”居然不再自称朕,联对一个小百姓不起任何作用,没的人知道“朕”是什么意思。 那时的小百姓十之九是文盲,听得做得的人少之又少。 “哪一位是武威亲王格刚贝勒?““我。”那位留了五缴发的人举剑声答。 “哪位是超勇公巴延指挥使?” “我,南巡江南靖冠指挥使章春佳巴延。”那位虎目彪圆的人也举剑说:“我的女儿二姐认识你,你曾经一而再救过她。” “有这么一回事,好像有人叫她格格。” “本爵位列三公,她本来就可以称格格,而且日后可能封公主,她忠心耿耿为皇朝累建奇功。” “你是开找我的?”康熙皇帝大声问:“行刺?” “不错,我很不希望做刺客,但是……的确有点心动。不过,我主要来的目的不在行刺。” “大胆!” “胆不大敢来吗?” “说你的来意。 “我要一个叫长春居上南门存信的人,地位在安徽皖山天风谷长春在,所以也有个狂妄的绰号,天风居上,大风起今云飞扬的意思,影射刘邦第二。” “你为何不去天风谷找他?” “她躲起来了,长春壮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孺,去找他的人一问三不知,又不忍心逼死那些老少妇孺。” “为何找他?” “因为只有裕刚贝勒和超勇公知道他的下落,是他两校把他藏起来的。” “我对我的巨下绝对信任,不干涉臣下该管的事。你找我,找错人了。” “平心而论,你是个不错的好皇帝。你读遍了我们的书,涉及诺于百家,懂得得用权谋,知道怎样利用我们民性的弱点来巩固你的皇权。” 这三十年来,你把这万里江山,统治得盛世兴隆丰衣足食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你标榜仁政,我相信,但我要证明。” “什么?要什么证明?” “长着居上明里为朝廷效忠,暗地里专干些杀人放火谋财害命残害弱小的无耻勾当。朝廷用这种人,而且支援持他为非作歹,是不是与仁政背道而驰?简单就是残民以逞,仁政何在?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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